虽然有着副后的名分,皇命的特许,恬熙不用像寻常妃嫔一样早晚向皇后请安。
但每月初一十五的早晨却是一定得去一趟凤仪宫探望李婉婉的。
对此,他自然是感觉难受,但旁人却也是说不出的嫉妒,只为他在皇后面前仅需要施家常半礼。
故而每一次对双方都是一种煎熬。
这一天又逢初一,严曦收拾停当后转身瞧见恬熙闷闷的坐在梳妆台前,任周围人忙碌打扮也不怎么吭气。
严曦走过去,手扶在他肩上,关切的问:“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恬熙微微偏了偏头,笑笑说:“没有,就是一早起来还不怎么清醒罢了。”
严曦微微一笑,说:“是不是在想着待会还得过去凤仪宫的事?”
恬熙沉默,算是默认。
严曦叹口气,说:“既然你不愿,朕之前便说过可以免了这虚礼。朕想皇后也是不会跟你计较的。”
恬熙打起精神来嫣然一笑,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得蒙你恩宠,在宫里已经享受到种种特供优待,除了名分,基本上也真与婉婉差不了多少。如果再连这基本礼数都不肯顾及,就算婉婉不介意,在外人面前她也颜面无光,我也要遭到更多非议。既然这样做对我们两人都没有好处,我又何必生事端呢?横竖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严曦含笑听了,突然说道:“你真是变了。”
恬熙一愣,严曦继续说道:“以前的你可是最任性自在,张扬过市的。现如今怎么心气变得如此平和了?”
恬熙眼睫一颤,笑着说:“以前年轻气盛,现如今都是三十多的老人了,怎么还能不学着懂事些?你本来就忙,哪里还再能胡闹让后宫添乱,给你多生事端呢?”
严曦若有所思的笑看着他,恬熙温柔的微笑着迎向他的目光。
许久,严曦终于说:“胡说,朕的爱妻芳华正盛艳冠后宫,朕怎么看都不能跟‘老’这个字做联想……”
他挨着恬熙坐下来,看着镜子里两人的身影,深情的说:“朕与你,还要做一对百年夫妻,携手白头呢。怎么能需你先老了?”
恬熙对他妩媚一笑,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柔声说:“是我说错了。”
李婉婉端庄的坐在主位上,面上一片淡然,不知喜怒。
底下各宫妃嫔尽数到齐,将位次填满。
唯有主座右下首的位子仍旧空着。
金珠低声询问道:“娘娘,可要奉茶?”
李婉婉淡淡的回道:“坤妃未到,便不算到齐。等等吧!”金珠答应着下去了。
底下别人没说话,倒是新晋封的馨嫔用手绢掩住嘴,吃吃笑道:“到底是坤妃,排场是数一数二的大。若不让旁人等一等,倒是显不出威风来了。”
她一开腔,旁人便也低声笑了起来。
馨嫔继续说道:“说起来嫔妾也是可怜他,他又比不得皇后娘娘,由陛下钦点,明媒正娶光明正大的引入后宫,乃是陛下结发妻子。于情于理是名符其实的后宫之主。他无根无基的若再不弄出点声响来,这坤妃的名头,倒是成了个取笑人的话头。岂不是可怜?”
她这么一说,旁人的笑声便更大了些。
李婉婉沉声制止道:“好了!”立刻底下收声。
李婉婉盯着馨嫔,说道:“馨嫔,非礼勿言。你也是大家闺秀,何必要学这逞口舌之能轻浮做派?且不说话传出去伤人还惹陛下不快。且如今你也有了身孕,更该静心调养才是。”
馨嫔有些局促,但是仍旧强着说:“皇后教训的是,可臣妾也只是有话说话,并无他意。”
李婉婉冷冷的说:“你是何用意大家都看在眼里。你今日是逞了口舌之快,难保这些混账话不传到坤妃乃至陛下耳里。坤妃现如今在陛下跟前的情形你们都是知道的。陛下就算今时念在情分上不与你计较,难免不会心冷。再说,坤妃以往的性子相信你们也有所耳闻。现如今他虽安静了些,若被惹急了,怕也是不好安抚。本宫身为皇后,领导后宫乃是职责。怎能任人生事端搅得后宫不得安宁。”
她一顿长篇大论,将馨嫔说的脸色发白,忙离位跪下,小心的说:“嫔妾知错了!”
李婉婉扫了她一眼,说:“起来吧,你身怀有孕就不要随便跪了,龙裔要紧。”
馨嫔低声答了谢回位,果然老实多了。
恰好这时候突然听一声宣“坤妃驾到”。
几乎是同时,恬熙走了进来,先不管别个,含笑说了声:“皇后娘娘安好。”
李婉婉淡淡的回答:“本宫很好,坤妃请坐。”
恬熙受了她的冷待也习惯了,便笑笑坐了下去。
皇后再不看他,吩咐道:“上茶!”
宫女们在各座位中穿梭,将茶盏送上。
恬熙端起茶来一闻,赞道:“果然好茶!”
四周无人应他,各自沉默的饮茶。
恬熙感觉到很尴尬,便几乎是赔笑问李婉婉:“方才进来前,听到皇后似乎在做什么训诫,偏偏来晚了没听见。娘娘可否再说给我听听?”
这话一出,李婉婉没什么反应,倒是馨嫔先白了脸色。
李婉婉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不过是训诫诸位姐妹安分守己,好生伺候陛下不可生事。这些你做的好很好,犯不着再听了。”
恬熙表情一僵,忙笑着说:“是吗?”低头饮茶再不言语了。一盏茶喝完,没人跟恬熙说过一句寒暄的话。
他先忍受不住这种漠视,先起身告辞。
李婉婉自然不会挽留他,任他去了。
只是最后众妃嫔散去的时候,她独独留下了有几分不安的馨嫔。
然后当着她的面问负责在宫门口执勤的宫女:“坤妃娘娘来了多久了。”
那宫女回道:“其实来了一些时候,只是听见您当时似乎在训话,便在外面等着,说是待您训话完毕才好进去。”
她如此一说,馨嫔的表情便更添了几分惴惴不安。
李婉婉看了她一眼,继续问:“那他可有曾听见本宫与婉嫔都说了些什么?”
那宫女想了想说:“奴婢不知道坤妃娘娘是否能听见,奴婢自己也只能听清只言片语。”
李婉婉点头,让她退下。随后面无表情的看着馨嫔,说:“怕了?”馨嫔喏喏了一会没出声。
李婉婉随后说道:“怕了就好,之后离他远些,否则怕是本宫和你肚中的龙裔都未必能救你。”
馨嫔吓了一跳,犹有不信的说:“嫔妾腹中有龙裔,陛下不会狠心的。”
李婉婉嗤笑,说:“龙裔又如何,陛下正直青春,日后会多得是皇子。但是坤妃可是他心爱之人。就算陛下不忍心,坤妃当初可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你可别忘了当初他下令处死欺负他孩儿的所有侍从,甚至连名分未削的李太后都被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生不如死。你小小的一个嫔,算得了什么?”
馨嫔听了面如土色汗如雨下,颤抖着说:“嫔妾…嫔妾……”
李婉婉看了她一眼,说:“知道厉害了就老实些,别再生事,好好保住你的龙裔。你日后的前程,可是全看他了。”
馨嫔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出了凤仪宫,一路惊魂不定的回了自己宫中。
却瞧见殿内摆着许多礼物,随手一翻,全是最上等的首饰衣料还有一斤血燕。
她一阵惊喜,便问身边宫女:“这些是谁送来的?”
那宫女回答道:“这些都是方才承欢殿送过来的,说是坤妃娘娘知道您有孕,便备了些礼物以作庆贺。娘娘你看,那坤妃果然是出手阔气啊。”
她兴致勃勃的指指点点,却不料馨嫔手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样赶快放下东西,然后颤声说道:“拿走,快拿走,全都拿去丢掉。”
宫女不解,问:“娘娘……”馨嫔干脆大喝一声:“快拿走!”
那宫女吃了一惊,忙说:“娘娘您且冷静些,就算再不喜欢。这毕竟是坤妃的心意,您就这么丢了。若是让坤妃知道了,必然觉得您在打他脸呢。坤妃位高得宠,咱们何必要如此直接的得罪他呢?”
这话提醒了馨嫔,她愣了愣,之好强忍着惊惧嫌恶,说道:“既如此,把这些都收起来。永远都不许拿出来。”
那宫女喏了一声,忙带人将礼物都收了起来。
馨嫔呆坐在殿内,耳边时刻回想着李婉婉的话:坤妃以前的性子,你应该是知道的。
他若是出手,连本宫和陛下都保不住你。
馨嫔越想越恐慌,忙摇摇头对自己说:“不会的,他不会那么心狠手辣赶尽杀绝。我只是说了两句话而已,就算被听见又能怎么样?大不了日后在他面前陪个小心,待他气消了也就罢了。不会的,一定没事没事!”
她喃喃自语的安慰自己,这魔怔的状态让身边的宫女面面相觑。
接下来的数日,她变得极为沉默乖巧,人前从不多言一句。
见到恬熙,也是小心翼翼的应付。
见恬熙对她也是礼数客套,馨嫔以为已经风平浪静了。
可不到半个月,她还是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