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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长生堂灭亡

第162章 长生堂灭亡

  小环微微皱眉,一双眼睛却渐渐明亮了起来,仔细看着手中白纸,上面“秦无炎”这三个字,写的是工工整整,笔画端正圆润,连接拐角处内敛而圆滑,相当漂亮的一手字。

  小环眼睛眨了眨,忽地一笑,道:“这位客官,你名中有『炎』,本是双火至阳之势,但中间以『无』字镇压,峰回路转,则为阴柔;又『秦』字寓西,主你往西方阴寒之地大利!”

  她把白纸往桌子上轻轻一放,看着秦无炎道:“西方死泽,正是阴湿之地,你此番前去,运道必定不差。”

  秦无炎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年轻却苍白的脸庞上看去似乎也有了几分血色,点头道:“多谢姑娘,这是十两银子,请你收好。”说着从怀中拿出十两纹银,放在桌上。

  小环看了看,没有动手,旁边的周一仙却伸手过来,将那银子收到怀里,呵呵笑道:“多谢客官。”

  秦无炎笑了笑,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又从怀里拿出了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周一仙一怔,道:“客官,你这是……”

  秦无炎从容道:“在下还有一位朋友,也要到那死泽之中,麻烦姑娘也为他测上一字。”

  小环一怔,秦无炎已经拿过纸笔,在上面写上二字,递给小环,微笑道:“他叫鬼厉!”

  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周围的声音,忽然都安静了下来。

  有人悄悄退去,有人悄悄靠近,街角屋顶,人影隐约,这里虽是白日,却突然变得有几分阴寒。

  在场中人自然也感觉到了这莫名的变化,周一仙微微皱眉,向四周张望一眼,还未说什么,小环却已经将白纸推了过去,淡淡道:“对不住,客官,测字一道,必定要本人亲书,方可测算。”

  秦无炎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道:“是吗?”

  看他样子,却没有离开罢休的意思,还是站在桌子前面。

  小环脸色一变,正在这时,忽然从旁边伸过一只手来,在纸上写下“鬼厉”二字,然后有人淡淡地道:“姑娘,请看看我这二字。”

  小环转过眼,向他望去。

  一转眼,仿佛就是十年光阴!

  大街之上,如死一般的寂静,暗处明处里,围绕着这两个年轻人,仿佛有两团势力,彼此监视、对峙着……

  小环怔了半晌,接过了那张纸。

  “鬼厉!”

  她轻轻念道。

  这两个字,便远远的没有秦无炎写的字漂亮,下笔凝重,拙而不工,但一笔一划都极是清楚,行笔间力道似欲收敛,却偏偏在每一笔收尾处似乎压抑不住一般,都露出些许锋芒,自有股自傲之气扑面而来。

  小环的眼睛此刻也仿佛越加明亮,片刻后她放下白纸,停顿了一下,才道:“这位客官,你要问什么?”

  张小凡道:“我也要到这死亡沼泽中去一趟,便请姑娘看看我的运势如何?”

  小环望着他,忽地一笑,道:“人皆有魂魄,死后魂魄不散者,多为阴灵鬼体,为世人所惧,客官取这等凄厉名字,分明未信鬼神,何必问我?”

  张小凡默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旁边秦无炎却突然笑了一声,开口道:“错了,错了,姑娘错了。”

  小环倒是被他说的怔了一下,道:“我什么错了?”

  秦无炎眼里有淡淡光华,对着小环,但眼角目光却是扫着张小凡,微笑道:“上古时候,天煞明王开天辟地,幽明圣母创万物生灵,乃是恒久确实之事,如何能够不信?”

  魔教之中,向来尊崇二圣,也就是天煞明王和幽明圣母,普通教众从来都是信仰无比的,不过在正道中人看来,自然是歪门邪道。

  只是这秦无炎淡淡说来,却仿佛质问什么一般。

  在他身后,大街之上无形的压力,随着他转首之间,忽尔高涨。

  张小凡缓缓转身,面对着他,秦无炎也同时转过身来。

  两个年轻人,在这个简陋的大街之上,冷冷对视。

  四周一片寂静,周一仙突然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一阵晕眩,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起来。

  他偷偷向四周张望,片刻后便发现许多看去与这里毫无关系的人,或倾听,或偷瞄,有些更是干脆直接注目此处,而手中更是拿住了法宝,颇有随时要放手大杀一场的架势。

  张小凡的瞳孔微微收缩,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道:“毒公子?”

  秦无炎此刻面上的微笑也渐渐消失,有凝重之色,但声音依然平稳,道:“鬼王宗主!”

  “啪!”

  忽地,一声低沉的声音在场中突然响起,大街之上两股暗中紧张对峙的人群陡然惊悚,原本紧绷的场面在那片无声之中却仿佛一声锐啸一般,险险的就要爆发。

  就连张小凡和秦无炎仍保持平静的面容之上,他们的眼角也仿佛微微抽搐了一下。

  一个微带惊慌、尴尬的声音,在场中响了起来:“没、没事,我、我不是故意……”

  众人望去,却是周一仙紧张之下,失手把刚才收的银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小环额头见汗,怒目瞪了他一眼,周一仙面上一红,讪讪然说不出话来,但在他心里,却是一阵震动。

  此刻,魔教里势力最庞大的两大派阀,万毒门与鬼王宗,就在这两个年轻人彼此凝视的目光中,对峙着。

  场中的气氛异常宁静而紧张,周一仙只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来了,有心想偷偷收拾拉上小环溜走,但此刻无论如何也不敢妄动一下,否则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凶名满天下的煞星,自己可是万万惹不起他们。

  便在这个时候,秦无炎忽地一笑,道:“鬼厉兄,小弟早就仰慕你的大名,今日终于有幸见上一面,真是三生有幸!”

  他这一笑,立刻就把在场紧张的气氛缓解了许多,周一仙几乎立刻感觉出来,原本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压抑过来的无形压力,随着他的一笑,也开始慢慢退却。

  张小凡虽然没有笑,但面上神色却也缓和下来,在他们二人心间,也许都知道,如今毕竟不是他们争斗的时候。

  “秦兄过奖了。”

  秦无炎仿佛刚才那一阵对峙根本不存在一般,微笑道:“有鬼厉兄大驾到此,想必死泽之内那份异宝,必定逃不出兄之手心了。”

  张小凡深深望了他一眼,忽然道:“天下之大,鬼厉乃末流之人。这事物若是毒神前辈想要,只要他老人家开口,必定无人敢抢的。”

  秦无炎脸色微变,立刻道:“家师早已不问世事,再说若有所属,也该是经营此地的长生堂玉阳子前辈才是。”

  张小凡望着他,缓缓点头,道:“秦兄说的甚是。”

  他二人对望一眼,忽然都笑了一下。

  秦无炎双手一拱,转过身子,负手而去,看他身影飘然潇洒,若不知他身分的,只怕多以为是个俗世翩翩公子。

  随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原本热闹的大街之上,刚才还来来往往的行人,忽然间走的走,散的散,片刻间已消失了一半。

  张小凡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落到了站在一旁的小环身上,小环明亮的眼却丝毫没有畏惧神色,迎视着他。

  张小凡看了她半晌,又看了看周一仙,最后目光回到了小环身上,忽然嘴边浮起淡淡一丝笑容,低声道:“你长大了。”

  那久违的笑容突然出现,仿佛一缕春风融化了些许冰雪,不过,却只是一拂即过,待小环回过神来的时候,张小凡已经向西而去。

  周围的人或远随、或近跟,渐渐的也消散了大半。

  不知怎么,小环心头忽然一阵莫名的惘然,默然向那个年轻人的背影望去,只见远远的仿佛有人群簇拥着他,但却并无一人敢接近。

  便是那身影,仿佛也有几分萧索。

  她默默看着,怔怔出神。

  ……

  小环瞪了他一眼,转过身来,收拾包袱,把那剩下的一串冰糖葫芦包好,忽听得旁边一声清脆笑声,有人道:“三年不见,你还好吗?”

  小环一怔,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女子,身着鹅黄衣裳,瓜子脸,眉目如画,双目含媚,第一眼清丽无方,第二眼便风情万种,倾倒世人。

  小环惊喜,笑了出来,立刻放下手中之物,拉住那女子的手,笑道:“姐姐,怎么是你?”

  那女子显然和小环极是熟悉,伸出手捏了一把小环白生生的脸,笑道:“三年不见,妹妹你越来越是漂亮了,连我一看都忍不住动心了呀!”

  小环脸上一红,嗔骂一句:“不正经!你怎么来了这里?”

  那女子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却向西方,也就是刚才秦无炎和张小凡所往之处,望了一眼。

  小环怔了一下,道:“你也要去死泽里面!?”

  那女子眼睛眨了眨,片刻间又是动人心魄的俏丽笑颜,道:“妹妹,你想不想进去看热闹啊?”

  小环微微皱眉,道:“可是那里面实在是……”

  那女子轻笑一声,道:“你怕什么,有我在呢!难道还能让人欺负你不成?就算你不在意,我也会心疼呢!”

  小环白了她一眼,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道:“也好,反正我们也许久不曾见面,我也想和姐姐多说说话儿。”

  说着,她转头向周一仙道:“爷爷,你去不去?”

  周一仙显然也是知道这个女子身分,料得有此人在,必定无碍,当下笑道:“去,当然要去。”

  那女子微微一笑,对小环道:“妹妹,那我们走吧!”

  说着搂着小环肩头,在她耳边不知悄声说了些什么,小环吃吃笑了出来,二人慢慢走去,却是把一大摊子事物,都丢给了周一仙收拾。

  周一仙怔了一下,摇头叹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苦叹世风日下,人不敬老……

  ……

  “啪”,周一仙重重的一个巴掌,打在了自己的右边脖子上,只见脖子上顿时红了一块,但叮咬他的那只蚊虫却已经嗡嗡嗡地飞开,似乎还得意洋洋地在他眼前踅了一圈,这才心满意足地飞走。

  周一仙面有苦色,面上不时见到被虫子叮咬的小包,虽然不厉害,但显得很是狼狈,此刻他嘴里大声抱怨,道:“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哪来的这么多该死的蚊虫?这、这才一天的工夫,老夫我就被吸了一半的血去了!”

  走在前面的小环转过头来,有些担心,道:“爷爷,你没事罢?”

  周一仙怒道:“废话,你看我有没有事?”

  小环皱眉道:“奇怪,这些蚊虫也真是的,怎么专叮你一个人?我和瓶儿姐姐都没有事。”

  站在小环身边那个身着鹅黄衣裳的美女,此刻也停下脚步,回首看来。

  她带着小环和周一仙行走在这个沼泽中间,周一仙小心翼翼却经常还是一脚泥土一脚水印,她却似行云流水,点滴污渍也不曾沾染身上。

  周一仙心中气恼,看看旁边正好有棵小树,当下小心过去试了试,地上土壤还算硬实,便一屁股坐下,大声道:“走累了,休息一会。”

  小环微带歉意,望了望旁边那个鹅黄衣裳的美女,被她称作瓶儿姐姐的女子笑了笑,道:“没关系,我们就休息一下吧!”

  小环感激地看了看她,随即向四周看了看,只见四野茫茫,稍远处便是渐渐浓厚的雾气,看不真切,这一路行来,要不是这瓶儿姐姐带路,她还真走不进来。

  此时她便忍不住道:“姐姐,是不是我和爷爷拖累你了,不然你御空而行,不是快的多?”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不妨,我到这死泽之中,本就不是赶路的。”

  小环怔了一下,道:“姐姐,你不是为你们合欢派来夺这死泽中的异宝的吗?”

  原来这个鹅黄衣裳的清艳女子,正是与张小凡、秦无炎齐名的金瓶儿,也不知道小环与周一仙是怎么和这个鼎鼎大名的魔教新一代高手认识的。

  但金瓶儿显然对小环青睐有加,很是宠爱,闻言微笑道:“是啊!不过这次来的人这么多,我们慢慢来,不急。”

  小环心中奇怪,但细想之下,料是她合欢派门中秘密,不好再问下去,便转开话题,道:“姐姐,我们进这死泽已有一日了,这一路走来,我看你似乎十分熟悉,难道你认得路吗?”

  金瓶儿摇头道:“我从未来过这里。”

  小环一怔。

  金瓶儿看了看她,只见小环一双明亮眼眸满是疑惑,不由得笑道:“你听说过有一本古书残卷,记载了世间种种异闻怪事、奇珍异兽……”

  小环凝思片刻,道:“莫非是『神魔志异』?”

  金瓶儿点头道:“正是,此书乃是上古异人所着,传说原有九篇,但多已失传。除了流传下来的『妖兽。灵兽篇』、『精怪篇』,还有一篇『山水篇』残卷,被我无意中得到,里面末尾处,便有这里死泽中的一些记载。”

  小环这才明白过来,但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另一侧周一仙处又是一声脆响,接着便听到周一仙大声咒骂,多半又被什么不知名的蚊虫咬了,吸了血去。

  小环到底和他是祖孙女,心下关心,随即想到这一路上蚊虫虽然众多,但却对自己和金瓶儿秋毫无犯,只叮周一仙,这中间必定有些古怪,自己自然没有这个本事,便落在了金瓶儿身上。

  当下她回过头来,看了看金瓶儿,金瓶儿笑了笑,若无其事道:“妹妹,怎么了?”

  小环苦笑一声,道:“姐姐,我爷爷他……这个,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不如你帮帮他吧!”

  金瓶儿向周一仙看了一眼,眼中颇有不屑之意,但转过头看到小环恳求的目光,耸了耸肩膀,道:“罢了,看在你的面上,就便宜他了。”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小玉瓶,递给小环,道:“这瓶中有些药水,叫他涂抹在身上,蚊虫自然远避。”

  小环欣喜接过,满脸笑容,道:“谢谢姐姐。”说罢连忙走到周一仙身边,把瓶子递给他,周一仙在那里怔了片刻,突然间跳了起来,大声怒道:“有这个好东西,你居然不……”

  金瓶儿面色一寒,盯了过去,周一仙登时没了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亏心事一般,低下头拿过瓶子,倒出药液,涂抹在周身,片刻之后只觉得一阵清香,果然刚才还在旁边飞舞扰人的蚊虫顿时没了声音,这一下整个人身心都放松下来。

  小环慢慢走了回来,把瓶子递还给金瓶儿,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姐姐,你还介怀我爷爷当年做的错事啊?”

  “哼!”金瓶儿面色微微一寒,道:“三年前在东海边上,他一阵胡言乱语,却几乎将我置于万劫不复的死地,若不是妹妹你发现的早,又自损一年阳寿,为我施展『收魂奇阵』,替我除了附体妖灵,我此刻早就生不如死。这等老匹夫,要不是……”

  小环轻轻拉住金瓶儿的手,低低叫了一声:“姐姐。”

  金瓶儿看了她一眼,微微叹息一声,随即面上露出笑容,眼中也满是爱怜神色,拍了拍她的手掌,道:“罢了,罢了,有了你这个好妹妹,我早就把以前的事放下了,只是有时候看着你那个爷爷,还是不怎么顺眼,忍不住要叫他吃点苦头。呵呵,好妹妹,你可不会怪我吧?”

  小环微笑摇头。

  金瓶儿含笑欲言,忽地面色一冷,迅疾转过身来,喝道:“什么人?”

  小环与周一仙都是一惊,举目四望,却只见四周一片雾气茫茫,水草茂盛,除了偶尔水面上冒上来的水泡,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但不知怎么,看着金瓶儿向来从容的面色,此刻却突然凝重而谨慎,而且一反她与小环谈笑时温柔安静,冷静中透露丝丝杀意,犹如换了个人一般,仿佛来的是不可掉以轻心的强敌。

  片刻之后,在远方浓雾深处,忽地传来一个声音,淡淡地道:“金仙子,我等约好了昨日在『黑水沟』见面,商议大事,怎么你却不来?”

  金瓶儿此刻似乎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脸色微微放松,但眼中警惕之色却丝毫不减,而说话口气也是一点都不客气,冷然道:“我不认得路。”

  雾气之中的那人似乎一窒,半晌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道:“怎么,看金仙子的意思,莫非合欢派对此间之事,没有兴趣了吗?”

  金瓶儿哼了一声,眼望前方,道:“三日之前,我合欢派门下弟子四人在大王村西北六里处被害,身中『黑蟾散』剧毒,可是你下的手?”

  雾中之人似乎怔了一下,道:“不是。”

  金瓶儿冷冷道:“黑蟾散乃是万毒门独门所有,这又怎么说?”

  那雾中之人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才淡淡道:“金仙子,若是我出手,根本不必用毒。”

  金瓶儿又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显然在这一点上,倒没有什么异议。

  那人又道:“不过既然关系你我两门,又扯到了我身上,待此间事了,我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你看如何?此次西来,异事颇多,只怕另有蹊跷,望仙子你慎重考虑,以大事为重。”

  金瓶儿微微皱眉,沉吟片刻,转过身来,对小环道:“小环妹妹,你和你爷爷先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到前面去和别人商量些事,天黑之前就回来。”顿了顿,她放低声音,道:“我给你的那件东西,你还在吗?”

  小环点头,拍了拍左手。

  金瓶儿微微一笑,拉住她的手,轻声道:“死泽危机四伏,我就在前面不远地方,你若有事,我瞬间即到。只是你万万不可随意走动,特别是远离此处。”

  小环点头道:“姐姐放心,我晓得。”

  金瓶儿微笑,放开手,道:“你一切小心,有事叫我便是。”

  说罢,她又向周围望了一眼,随即身子忽地腾空,衣裳之下现出一道紫色光华,托着她俏丽身影,向前飞入到浓雾之中。

  小环看着金瓶儿的身影消逝在雾中,随即转过身子,走到周一仙身边,只见此刻周一仙靠着那棵小树,少了蚊虫骚扰,顿时清闲了许多,但嘴里还是抱怨道:“早知道这里是这个样子,打死我也不来了。”

  小环笑道:“也没人逼你来,还不是你自己要跟上的。”

  周一仙哼了一声,随即对小环道:“我说,你还是和那个女人离的远些比较好,这几年你没听说天下传闻她杀人无数,同时放荡无比,勾引了无数良家少男……”

  小环呸了一声,面有薄怒,道:“爷爷,你怎么这么说!”

  周一仙吐了吐舌头,没再说下去。

  他们二人便在这里等候,眼见着原本就阴沉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金瓶儿却还是没有回来,小环慢慢的有些担心,有心想去前边看看,但顾忌着金瓶儿交代的话,加上自己也没有什么信心,终究不敢走去。

  又等了一会,小环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抬头看看天色,却见天空中乌云渐厚,看这样子,不但是天要黑了,只怕多半还是要下雨的样子。

  小环忽地失声轻呼,想起自己来时匆忙,什么都记得带了,却把雨具给忘了。

  这时如果下起雨来,岂不大是糟糕。

  连忙转头向周一仙问道:“爷爷,你带伞了吗?”

  周一仙一怔,道:“伞?”片刻之后立刻会意,抬头看看天色,一时哑然,呐呐道:“我、我以为你带了。”

  小环着急道:“啊!这下可糟糕了,万一下起雨来,这可怎么办?”

  周一仙抬头向四周张望,只见附近只有自己身后这一棵小树,其余的都是池塘水草,哪有什么避雨的地方,不由得叫苦道:“这可完蛋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躲雨吧?”

  小环立刻摇头道:“不行,瓶儿姐姐说了,我们不能乱走,否则会有危险的。”

  周一仙没好气道:“不能走?不能走等雨下来,我们只怕有得肺痨的危险了!”

  小环此刻也是眉头紧皱,正着急处,忽然前方一阵轻响,却是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小环心中一喜,一声“瓶儿姐姐”险些脱口而出,却忽然闭上了嘴。

  只见前方浓雾之中,快步走出了一个人影,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小的影子,同时传来一阵似乎有些熟悉的抱怨声音。

  “跟着你那个臭小子,实在是道爷我倒了八辈子的大霉,天天提心吊胆不说,居然还要到这个鬼地方被蚊子吸血叮咬,干脆,你叫他直接把我的血吸干了得了!”

  ……

  池塘里水草茂盛,便是这处水面稍宽敞的地方,也似乎倒映成幽幽清脆碧色,看不清这池塘到底多深。

  小环对着水面望着,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慢慢整理仪容,将被风雨打乱的发丝,慢慢归拢,只是身上衣裳毕竟被风雨打湿,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周围更是突然静了下来,从无休无止的风雨中到现在,仿佛觉得特别的寂静。

  甚至连旁边青青水草之上,那晶莹水珠沿着绿色叶脉悄悄滑落,滴入池塘水面的声音,也仿佛特别的大声。

  小环忍不住深深呼吸,这雨后微带甜味的空气。

  小环面前池塘之中,前方茂密水草之内,赫然竟有一双眼睛,比寻常人大了一倍以上,正注视着她。

  小环失声惊叫,远处周一仙大吃一惊,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见小环面前池塘水面突然爆发,一道粗大水柱轰然而起,直向小环袭来。

  小环面色刷地白了,但神志仍不慌乱,急迫中下意识退了一步,左手缩到怀里,说时迟那时快,眼看水柱就要打在小环身上,突地从小环左手间发出一道橙色光环,形成一道光幕,在她面前挡了一挡。

  那粗大水柱被橙色光幕当面一挡,登时停在半空,不得前进半分,水柱之中同时发出一声沙哑之极的闷呼,只见水柱在半空一阵摇晃,夹杂在白色水花中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便欲落回池塘之中。

  小环惊魂未定,正要后退,就在这时,只听得半空中一声锐啸,鹅黄身影如电如光,疾驰而来,瞬间闪到她的面前,正是金瓶儿。

  只见金瓶儿俏脸含煞,右手挥动,紫气瞬间大涨,直入池塘水波之中,片刻间轰然巨响,池塘里激起一道汹涌水墙,直冲上天,高逾数丈。

  那个黑色影子竟被她生生逼了出来,只是居然还有余力,虽然不敢和金瓶儿正面交手,但顺着水势向后翻腾,扑通落在水草之间,只见身躯扭动,竟如一条鱼儿一般,迅疾无比地向前游去。

  众人都是一怔,那怪物看去似乎像人,但这等在水中动作,却哪里是普通人能够做到。

  金瓶儿眉头微皱,却没有追赶。

  眼看着那怪物影子就要消失在池塘远处一片薄雾之中。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那怪物却又是一声沙哑怒叫,薄雾之中玄青色微带血红光芒微微一闪,那怪物立刻翻身飞回,似是极为恐惧那道玄青光芒一般。

  只是它身子腾在半空,却忽然望见脚下池塘里原本青翠的水草,从它脚下方向往两旁延伸,突然全部迅速枯萎下去,变做焦黄之色,甚至连水面上也隐隐泛起黑色,只有往金瓶儿那个方向,水草依然不变。

  怪物仿佛发出垂死怒吼,但终究不敢落在池塘之中,飞身向金瓶儿那里扑去,显然要做死前一搏。

  小环失声惊叫:“姐姐,小心!”

  金瓶儿脸色如常,俏脸上浮现冷笑,只见黑色怪物越来越近,金瓶儿俏目一闪,右手腾起,紫芒大盛,周围众人也看不清那璀璨紫芒之中到底是何法宝,便望见紫芒如刀,向那怪物当头劈下。

  那怪物“吼”的一声闷喊,身子被激震而起到半空十丈之高,随即重重摔下,手脚抽搐,看样子是不活了。

  四周渐渐静了下来,刚才还波涛汹涌的池塘里,水波也渐渐平静,众人的目光都向地面之上那个怪物看去,然后,所有的人,包括金瓶儿在内,都怔了一下。

  这果然是个怪物,但却是个人一般的怪物。

  它也和人一般,有着手脚四肢,甚至在身子上,也有紧身衣物,只不过看来是为了在水中方便,所以衣服很少。

  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一片一片的,仿佛是鱼鳞一般的东西。

  但最令人震骇的,却是它的头,这竟是一颗鱼的脑袋,嘴唇、鱼鳃,甚至连双眼,也和鱼一般,是没有眼睑的。

  此刻,这鱼头人身的怪物倒在地上,从嘴里不断流出血来,身子一动不动,看来是被金瓶儿重重一击,生生给劈死了。

  小环望着地下那个怪物,委实觉得有些心寒,下意识向金瓶儿身后缩了缩,金瓶儿伸手轻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

  俄顷,从前方薄雾之中,缓缓走出两人,虽然同时走出,但两人彼此却离的颇远,似乎对对方仍有戒心,正是张小凡和万毒门的秦无炎。

  张小凡目光转动,在金瓶儿身后的小环脸上停顿了一下,随即移开。

  小环看了看张小凡,又看了看秦无炎,心中不由自主地一阵震动,这三个魔教最出色的年轻一代高手,突然秘密相会,其中缘由,一想起来便让人觉得既迷惑又刺激。

  秦无炎走到那个怪物身前,用脚踢了踢它的身体,怪物翻了个身子,一动不动。

  秦无炎淡淡道:“死了。”

  张小凡看了看周一仙和小环,似乎皱了皱眉头,随即缓缓道:“该说的都说了,就这样吧!”

  说着,他转过身子便欲走开,秦无炎忽然道:“鬼厉兄,这不人不兽的怪物突然现身此处,颇有蹊跷,你难道没有什么想法吗?”

  张小凡停住了脚步,没有说话,却是金瓶儿望了秦无炎一眼,道:“怎么,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秦无炎怔了一下,随即微微摇头,再看金瓶儿和张小凡脸色,两人似乎也不知道这半人半鱼的怪物是何来历。

  正在这时,忽然旁边一人走出,朗声道:“这怪物的来历我知道。”

  张小凡等三人同时吃了一惊,转眼看去,却是周一仙,连小环也吃了一惊,道:“爷爷,你知道?”

  周一仙面上兀自还有一点污泥粘在额头,但此刻气度却是大非寻常,负手而立,面色倨傲,道:“你爷爷一生浪迹天涯,走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你当我白活的吗?这怪物名叫『鱼人』,其实也不算是妖物,而是南疆十万大山、六十三种异族之一的鱼人族。”

  张小凡等人都是一怔,南疆十万大山这自然是谁都知道的,但南疆荒野之地,居然还有六十三异族所在,却是闻所未闻,但看周一仙神色,却并非随口胡诌。

  金瓶儿皱眉道:“那就奇怪了,南疆离此死泽不下万里,这鱼人跑到这里,却是所为何事?”

  这一问却把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周一仙问倒了,抓了抓脑袋,只得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在场众人沉默了片刻,见再想也没有结果,张小凡当先转身,走了开去。

  小环亦投以微笑。

  秦无炎向张小凡走的方向望了一眼,走到金瓶儿身边,微笑道:“金仙子的『紫芒刃』名动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金瓶儿淡淡一笑,道:“秦公子取笑了,我怎么比得上你,随便略施小毒,便将这池塘变作毒池,五十年间也寸草不生了。”

  秦无炎目光一凝,面色仿佛也冷了些,看了金瓶儿一会,才缓缓道:“在下这『浮萍』小毒,研制不过半年,原是雕虫小技,不入高人法眼,向来不曾施展,金仙子居然得知,实在令在下佩服,佩服!”

  金瓶儿迎着他的目光,半分退让的意思也没有,道:“秦公子过奖了。”

  秦无炎又看了看她,眼中闪过一道寒芒,随即脸上又浮起一道微笑,点了点头,道:“如此,在下就先告辞了,所约之事……”

  金瓶儿打断了他,道:“你放心,那件事我知道怎么办!”

  秦无炎微微一笑,道:“好。”说着向小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转身也走了去,很快就消失在远方薄雾之中。

  待到秦无炎身影消失,金瓶儿仍然沉默了片刻,忽然长长出了口气。

  小环站在她的身后,几乎同时感觉到原来金瓶儿的身体一直是紧绷着的,直到此刻才放松下来。

  “姐姐,你没事吧?”小环有些担忧。

  金瓶儿微微摇头,看了小环一眼,柔声道:“刚才我没及时赶来,你没受伤吧?”

  小环笑了笑,摇头道:“我没事,倒是刚才下雨的时候,淋了一下,不过幸好有……哎呀!”

  金瓶儿一怔,道:“怎么?”

  小环跺脚道:“我忘记把雨伞还给那位道人了。”

  金瓶儿耸了耸肩膀,道:“那就先留着吧!以后有机会见到再还就是了。”

  小环默默点头,金瓶儿向远处望了一眼,忽然似有感触,低声对小环道:“小环,以后你要小心那两个人。”

  小环不解,道:“什么?”

  金瓶儿目光闪动,似有寒芒,淡淡道:“刚才那两个男子,俱是辣手无情的人物,你往后看到他们,最好立刻离开,千万不可接近他们!”

  小环默然,缓缓点头。

  ……

  死泽的另一端。

  魔教长生堂门主玉阳子一身白衣,负手而立,昂首望天。沼泽里的夜风吹过,拂起他的衣襟微微飘动,看去气度不凡,仿佛仙人一般。

  除了他的左手,衣袖空空荡荡,平添了几分莫名的滑稽。

  那是当年在青云山一战,他不幸伤在世间第一奇剑──诛仙之下的标志。

  夜风微有些凉,空气里仿佛还带着刚刚那场大雨的湿润,黑暗弥漫四周,却只有他的身影,依然站在那里,桀骜而显眼。

  在他身后的黑暗中,隐约传来呼吸声,那是隐藏在黑暗里的他的门人,在黑暗里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命令。

  魔教长生堂崛起于八百年前,传到玉阳子这一代,已经是第七辈,渊源流长,但没有人比玉阳子自己更清楚,在这个风光无限的背后,长生堂所面临的危机。

  后继无人!

  十年前青云一战,玉阳子被魔教其他三大派阀共推为主持之人,乃是这数百年来,长生堂在魔教之中声望最鼎盛最颠峰的时刻。

  那时候,玉阳子志得意满,手中有十数个得意高手,都是他在往昔百年之中,苦心栽培起来的。

  那时,玉阳子真的以为,这世间已经再无阻挡他的事物了,只要一举击溃老朽的青云门,长生堂声名自然震慑魔教,以自己的实力再辅以手下高手助力,长生堂便是八百年下,第二个炼血堂;而他,也将成为第二位黑心老人!

  只是,这种种美好梦想,却在青云山上,诛仙剑下,化做了泡影!

  他本身在诛仙剑阵中失去了一只左手,道行大损不说,因为长生堂乃主持之派,座下高手自然排在第一线决战,在通天峰与青云门诸长老首座硬耗先去了一半。

  后来诛仙剑阵发动,长生堂残存高手又是死伤狼藉,逃生之人不过一二,几乎可谓是全军覆没。

  这世上,什么都容易得到,最难得到的,却是人才,尤其是自己栽培起来完全信得过的人才!

  十年来,玉阳子呕心沥血,长生堂慢慢又有了起色,但在玉阳子的心中,那片阴影却是越来越大。

  青云一战,几乎将长生堂主要战力完全摧毁,这些年来,若不是玉阳子本身修行太高,震住周围各个虎视耽耽的敌人,特别是在七年前,他当机立断,不顾门下反对,强行将总堂迁到死亡沼泽这一个偏僻地方,远离其他三大派阀势力范围,否则后果如何,只怕尚未可知。

  但是,就在一个月前,在魔教中越来越是激烈的内斗戛然而止,最后一个有实力的中小门派炼血堂,终于也被鬼王宗收服。

  所有的人都站好了阵线,在一片短暂而令人窒息的平静之后,玉阳子直觉地预想到,接下来的,很快就是直接爆发在魔教四大派阀之中的激烈内斗。

  毕竟,在无数魔教弟子心中,八百年前黑心老人一统魔教、纵横天下的身影,已经是永远的传奇!

  但是传说归传说,此时此刻,对长生堂乃至玉阳子却是极其不利。

  受实力所限,长生堂在争夺中小派阀的内斗中有心无力,如此此消彼长,实力上更是与其他三大派阀拉开了差距,玉阳子为此忧心忡忡,几乎夜不能寐。

  也就在这个时候,仿佛老天开眼一般,就在长生堂的身边,死亡沼泽之中突然出现异宝出世的奇兆。

  玉阳子惊喜交加,若是真的能得到一件如青云门“诛仙古剑”一般的奇宝,首先长生堂自保就无问题,然后再徐图发展,日后未必不能翻身。

  在此情况之下,长生堂对死泽之中的异宝视作囊中之物,绝不容他人染指。

  但是不知道何人走漏了风声,这消息只数日之内,便已经轰传天下,顿时天下侧目,正邪高手纷纷聚集死泽。

  玉阳子惊怒交集,但此时此刻,已不容他后退,遂起长生堂全部实力,布置在死泽之中,一面全力找寻那异宝下落,一面则负责狙杀来犯外敌。

  这数十日间,被长生堂暗中杀害在死泽之中的人,已经不下数十人,其中既有正道散仙,也有魔教其他派阀的高手。

  为了本门的生死存亡,玉阳子已然是不顾一切!

  这一夜,玉阳子得到门下密报,前方死泽外围“无底坑”附近,有一群正道中人驻扎了下来,准备在那里过夜。

  而在接下来一波接一波的探子回报中,玉阳子面色渐冷,心中已经明白了那是些什么人。

  那是青云门门下一群最菁英的年轻弟子,本来应该只有十几人,但听到探子回报,此时那群人的人数居然已经达数十人之多,而且其中更有和尚和焚香谷服饰的人在其中,玉阳子紧皱眉头,深深呼吸,向着远处凝望,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半晌,身后的黑暗中忽地一阵轻微脚步响起,一个看去精明瘦削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来到玉阳子身边,玉阳子立刻转身面对着他,显然此人身分非比一般。

  这个中年人名叫孟骥,乃是长生堂玉阳子之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是当年青云山一战之后仅存的少数长生堂高手之一,所以更是深得玉阳子信重。

  此刻玉阳子迟迟不能下定决心,也是要等待此人回来。

  孟骥向玉阳子行了一礼,玉阳子微微摇头,道:“算了,不必多礼,怎么样了?”

  这一句话问的没头没尾,但孟骥却显然知道玉阳子所问之意,低声道:“属下已经带人去死泽另一侧黑水沟、白马河一带搜查过,并未发现鬼王宗、万毒门和合欢派的人大举进入,只有几个落单的小派人物,属下已经直接下手解决了。”

  玉阳子精神一振,面上首次露出笑容,点头道:“好!如此我们后顾无忧,今晚便全力突袭青云门、天音寺和焚香谷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先将这些人除去,正道便无力再与我们争夺!”

  孟骥面上却似乎没什么欢喜之色,反而有些担忧,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道:“门主,但是三日之前,大王村附近暗哨传回消息,似乎张小凡和秦无炎这两人已经到了死泽附近,而合欢派的金瓶儿向来行踪飘忽,我们不可不防!”

  玉阳子面上肌肉一抖,露出愤恨神色,恨声道:“这一点我如何不知!正道那些人不过是想要那件宝贝,而万毒门、鬼王宗一伙,要的却是我的命!”

  孟骥身子一震,也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面上神色不定,低声道:“门主,那我们怎么办?”

  玉阳子哼了一声,深深呼吸了一下,放缓了身子,道:“事到如今,我们已无回头之路。趁着万毒门、鬼王宗和合欢派人马未到,我们先将正道这些小崽子解决了,然后全力搜寻异宝,一旦到手,以前些日子的异兆看来,这必定乃是不世出的奇宝,我们便不怕其他三派!”

  孟骥低首道:“门主高见。”

  玉阳子微微点头,随即转过身,定了定神,伸出他如今唯一的右手,在夜色中重重向前一挥,顿时黑暗中人影攒动,片刻后大批长生堂弟子出现,轻车熟路地向着玉阳子手指的方向,奔袭而去。

  夜色茫茫,凄凉而带着杀气!

  ……

  夜色如墨,冰冷肃杀。

  忽地,一道光芒在黑暗中划过,迅疾无比的从远处飞近,但远远看去,那光芒似乎隐约颤抖,有不稳迹象。

  地面之上,孟骥正来回焦急走动,在他身后的是长生堂残存弟子,粗粗看去,大致还有五六十人,一个个面带惊惧神色,望向来路。

  直到他们看到了那道光束。

  普通弟子顿时骚动,有不少人欢呼起来,孟骥却是看着那道飞来的人影,焦虑面色更加重了几分。

  那光芒掠到近处,停了下来,玉阳子飘落在地,顿时众人“门主、门主”叫成一片,不料还不等众人拥上,玉阳子脸色一白,“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身前衣襟。

  众人无不失色。

  孟骥抢上,扶住玉阳子,触手冰凉,只觉得玉阳子全身一片冰冷,大异寻常,且衣物之下,身子竟然还在微微颤抖,忍不住大惊失色。

  玉阳子感觉到孟骥的惊骇,目光又向左右一扫,只见门下这些弟子脸上亦有惊恐之色,知道如今这些人已经是惊弓之鸟,军心大乱,若是自己也撑不住的话,立刻便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

  当下他强振精神,压下胸口翻腾不已的气血,朗声道:“你们不必慌张,刚才是我自行用功逼出体内淤血,并无大碍。”

  平日里玉阳子在长生堂门人心中,便和神人一般,如今这般一说,倒也有几分效果,许多门众面上神色稍缓,显然安心了许多。

  只是玉阳子话虽如此,面色却实在太差,白的如纸一般,而且左边身子一片血迹,连袖子也无影无踪,狼狈之极。

  也还好现在正是深夜,夜色浓重,否则若在白日,百多道目光刷刷看来,立刻就看出他现在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孟骥眉头紧皱,随即回头向长生堂门人喝道:“门主并无大碍,你们先到一旁休息,待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众人依言逐渐散开,待长生堂门人走的远些,孟骥突然感觉手边玉阳子的身子猛地一沉,连忙扶住,向玉阳子望去,一颗心险些就跳了出来。

  只见玉阳子面上没有一丝血色,重重喘息,若不是自己扶着,险些就要支撑不住。

  孟骥连忙扶着玉阳子坐了下来,玉阳子打坐地上,缓缓吐纳呼吸,过了半晌,喘息声才渐渐平和,面色也好看了些。

  其间孟骥一直站在玉阳子身旁,面上神情又是紧张、又是担忧,同时不住的四处张望。

  周围夜色深深,除了附近有长生堂弟子生的小火堆,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夜色狰狞,仿佛也窥视着长生堂这个风雨飘摇的落难派系。

  玉阳子缓缓睁开眼睛。

  孟骥立刻低声道:“门主,你没事罢?”

  玉阳子苦笑一声,在他眼里,自然不能把孟骥与那些普通门众相提并论,微微叹息道:“我刚才被正道那些小崽子围攻,大耗元气,后来居然还有个女子施展青云门的『神剑御雷真诀』……”

  孟骥面色大变,吃惊道:“这些人中竟然还有如此高手?”

  玉阳子恨恨道:“何止,我交手数人,至少有三四个道行资质都高的出奇,弄到最后,我只能施展『血咒』,这才强行冲出!”

  孟骥脸上神色一变再变,血咒乃是长生堂有名的真法魔咒,能在瞬间增强道行,但事后反噬之力却是极为可怕,道行大损自不必说,只怕还折损了人之阳寿。

  怔了片刻,孟骥才回过神来来,对玉阳子道:“门主,那如今我们做何打算?”

  玉阳子面色凝重,沉默片刻,恨声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待天亮之后,我们立刻向死泽深处走,进『内泽』寻找宝物!”

  孟骥面色大变,忍不住道:“门主……”

  玉阳子手一挥,将孟骥的话头挡住,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如今我们撤出死泽,迟早也要死在其他三大派阀之手,还不如就此一搏!”

  孟骥怔怔望着玉阳子,见他苍白面色中凶狠之色却更加浓重,料到已经劝不回来,只得慢慢站起身,仰首望天,在心里轻叹一声。

  这个位在神州浩土西南的巨大死亡沼泽,方圆几达八千里,连绵不绝,自古人烟罕见。

  而其中又分作两层地界:一是外泽,便是如今众人所在地方,属死泽外围,占去死泽十之七八土地,其中无底泥坑密布,毒虫极多,但对于修道之士来说,却并不放在心上,只要小心不踏错,也并无大碍。

  而在死泽的最深处,却还有处神秘所在,便是有一片终年被剧毒沼气围绕的地方,从来也无人得知其内模样,便是偶尔有修道高人进去探险,竟也是从此毫无生息,故正邪两道一般都不愿贸然而入。

  而这些日子以来,无数人在死泽之内搜索宝物,但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消息,玉阳子心中早就料到,只怕这宝物便在那最凶险不测的内泽之中。

  换了平日,玉阳子也许还要顾虑重重,至少也要仔细准备多日,但如今形势逼人,他自己又像是赌急了的赌徒一般,再也顾不上其他了。

  夜风吹过。

  忙累拼斗了一天的长生堂门人大多困倦睡去了,地上火堆的火焰,也渐渐熄灭,玉阳子仍旧低首打坐,刚才还站在身边的孟骥,此刻大概也到门徒那边去了。

  忽地,玉阳子猛然睁开双眼,目光凶狠,却又似乎竟然带着一丝畏惧,向四周望去。

  夜色深深,黑暗弥漫。

  他全身的肌肉忽地绷紧,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唯一的一只手,抓紧了阴阳镜。

  风寒透骨,吹在他身体之上,仿佛冷到了心间。

  黑暗深处,渐渐响起了脚步声音。

  “啪、啪、啪……”

  “沙、沙、沙……”

  “哗、哗、哗……”

  仿佛带着各自不同的节奏,同时的,从三个方向,轻微却整齐的脚步声音,向着长生堂汇聚过来。

  玉阳子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绝望,突地大喝道:“畜生,给我滚出来!”

  这大喝声音,雄浑中却隐隐中气不足,但仍然在这沼泽上远远传荡开去,顿时将远处长生堂门人从睡梦中惊醒,惊叫声中,慌忙爬起,迅速汇聚到一起。

  玉阳子面色阴晴不定,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去,回首左右,忽地一怔,大声道:“孟骥呢,他到哪去了?”

  长生堂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竟无一人回答,显然都不知道。

  玉阳子气往上冲,脑中一阵眩晕,险些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

  便在这个时候,忽地黑暗中传来一个平和的男子声音,和声道:“玉阳子师叔,莫非你是要找这个人么?”

  “呜”的一声,从长生堂正前方黑暗里飞出一物,划过一道弧线,落在玉阳子和众长生堂门人面前,滚了几滚。

  旁边早有人打过火把,火光照亮下,突然惊呼,这竟是刚才还站在这里与众人说话的孟骥的首级。

  只见他双目圆睁,眼中却有惊骇神色,只怕是死不瞑目。

  玉阳子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从自己最后一个得力手下的首级上移了开去,盯着前方,冷冷道:“秦无炎?”

  一个年轻人慢慢走了出来,面色微微苍白,但面上却有温和的笑容,微笑道:“师叔果然眼光过人,小侄站在暗处,您竟然也能认得出来,佩服,佩服!”

  玉阳子面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冷然道:“算你狠,不过你们万毒门如此对待圣教同门,你那个老毒物师父,难道不怕死后被天煞明王打入地府么?”

  “啊!”秦无炎以手按胸,做惊吓状,但面上神色微笑平和,哪有一丝恐惧模样,转头对另一侧道:“金仙子,这么大的罪名,我们万毒门可不敢一肩担下,你还不出来么?”

  玉阳子面色大变,霍地转头,只见左侧黑暗之中,果然缓缓走出了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眉目间尽是风情,在这黑暗的夜色里,她这一走出来,登时仿佛亮堂了几分。

  “金瓶儿!”

  玉阳子听起来仿佛是咬牙切齿的念出了这三个字。

  金瓶儿嫣然一笑,道:“玉阳子师叔,许久不见,您老一向可好?”

  这句问候当真是比最恶毒的咒骂还要刻毒几分,玉阳子死死盯着她,寒声道:“我长生堂向来与合欢派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和万毒门这些家伙一起落井下石?”

  金瓶儿微微一笑,道:“您老可当真健忘啊,数日之前,你得知我来到死泽,担心我们合欢派跟你抢夺宝物,便命人杀了万毒门门下弟子,抢来独门毒药『黑蟾散』,又用此毒在大王村村北害死我合欢派弟子四人,可有此事?”

  玉阳子面色一变,失声道:“你怎么……”说了一半,他立刻收声。

  金瓶儿淡淡道:“师叔你深谋远虑,要挑拨我们合欢派与万毒门争斗,果然高明,只是多亏秦无炎秦师兄讲道理,细心调查,终于查出真相,否则我们还真要被您害了一道呢!”

  秦无炎在一旁微笑道:“仙子哪里话,能为仙子效劳,是在下荣幸。”

  玉阳子心思急转,眼下局势危机四伏,这两个人虽然年轻,但这些年来名声轰传天下,绝非易与之辈,而且他们身后人影重重,虽然不曾现身,却只怕是万毒门、合欢派大队人马暗中埋伏,若如此,自己只怕今晚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玉阳子正自急转年头,忽然听背后弟子一阵耸动,似望见什么可怖东西,连忙回身,这一看,登时面无血色,只见背后唯一的退路上,黑暗之中,面色漠然的张小凡缓缓走了出来。

  此时此刻,玉阳子心念转动,已然明白,终于绝望,惨笑道:“原来你们三家早就约定好了,一起对付我长生堂,可笑我还想挑拨你们,螳螂捕蝉,你们黄雀在后啊!”

  秦无炎微微一笑,忽地朗声道:“众位长生堂弟子,你们也看见了,今晚长生堂气数已尽,若识相的,便快快走到我们这边,还可留得性命。”

  随着他的话语,在秦无炎、金瓶儿和张小凡身后,人影浮动,黑暗中无数手持法宝利刃的人涌了出来,将以玉阳子为首的一众人等,团团围住。

  夜风轻拂,英雄末路!

  长生堂门众个个面面相觑,此时任谁也看了出来,再拼斗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被魔教三大门阀围攻,自己又是山穷水尽的时候,哪里还有生机。

  玉阳子心中喊糟,果然不过片刻,便有人大喊道:“我降了,我降了……”说着跑了出来,向秦无炎那里跑去。

  有人带了头,顿时众人耸动,片刻间几乎所有人都跑了出去,毕竟无人甘愿等死,玉阳子又惊又怒,连声喝止,但在这生死关头,谁还顾得上他,长生堂门人越跑越多,局面失控,已然无法制止。

  玉阳子怒气盈胸,目露凶光,大吼一声,跃到人群之中,随手一抓抓住一个长生堂门人,便要以杀立威,众人见状,一声呐喊,反而跑得更快了,只有手中那个倒霉鬼,吓得身子都软了下来。

  玉阳子面容狰狞,眼看着数百年长生堂基业毁于一旦,几乎气炸了胸,手上用力就要将那门人掐死,却见那人惊恐至极,几乎连哀号也发不出来了。

  玉阳子望着他,忽地又回头看看离开自己奔跑的门人,突然间心灰意懒,手上一松,那门人掉在了地上。

  那人拾了一条命回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连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开去,离这人越远越好。

  片刻后,场中竟然只剩下玉阳子孤零零的一个人。

  张小凡、秦无炎、金瓶儿一起向前走去。

  场中突然安静了下来,玉阳子身影萧索,眼光横扫,从秦无炎看到金瓶儿又看到张小凡,嘴唇动了动,忽然道:“罢了,罢了。”

  张小凡等三人走到离玉阳子还有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三人成圈,将玉阳子围在中间。

  金瓶儿首先开口,微笑道:“怎么了,玉阳子师叔,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玉阳子眼中怨毒之色闪过,但面上漠然,片刻之后缓缓道:“如今我山穷水尽,长生堂之名,就到今日为止了。”

  秦无炎拊掌道:“师叔果然好眼力!”

  玉阳子身子一抖,他何等人物,今日却要受这些晚辈屈辱,实在是生不如死,但他居然也忍了下来,缓缓道:“既然我已无路可走,也罢,我也降了你们,凭我这一身道行,对你们还算是有点用处吧?”

  此言一出,秦无炎与金瓶儿顿时动容,玉阳子一身道行,几不在鬼王、毒神之下,尤其今晚他曾经一人对抗正道多达十位最出色人物,在远处暗中窥探的魔教众人无不动容。

  若不是眼看着长生堂与正道先行火并了一场,要除去长生堂,只怕还没有这么简单。

  而若是得到了玉阳子此人效力,不用说绝对是第一强援,日后魔教内斗之中,自然占了大大的便宜。

  想到此处,秦无炎与金瓶儿都是野心勃勃之人,忍不住都是面上有犹豫之色。

  便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张小凡忽然道:“你道行这么高,野心这么大,若是你到了我们鬼王宗,日后有所反心,在背后给我是么蛾子,怎么办?这种事,你肯么?”

  他话语淡淡,但目光尖锐,冷冷扫过玉阳子,玉阳子心中一寒,秦无炎与金瓶儿都是何等聪明人物,转眼间已然想通了这个关节,面上立刻都浮现出了微笑。

  但在玉阳子眼里,却与鬼怪无异。

  “师叔果然聪明头顶,此时此刻还有这等绝妙法子,佩服,佩服!”金瓶儿巧笑嫣然,但在这笑容的同时,她的右手边,紫色的光芒却渐渐亮了起来。

  同样的,几乎同一时刻,张小凡的噬魂与秦无炎,都向着玉阳子前进了一步。

  夜风萧萧,透骨冰凉。

  玉阳子环顾四周,心中忽地愤恨难平,一声长啸,蹂身而起,做最后挣扎,绝不肯束手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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