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翁捧着一张焦尾桐琴走进屋子,恭敬道:“姑姑,琴取来了。”蓝凤凰和曲非烟也来到门口,一脸好奇地看着屋内三人。
任盈盈道:“你把琴拿给聂掌门,让他好好展示一下琴艺,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你们两个也进来吧,看看你们心上人的本事。”
绿竹翁闻言一愣,转头看着聂云,一脸的不情不愿。
蓝凤凰和曲非烟看看聂云,心中暗暗纳闷:“他也会弹琴?”
聂云微微一笑,对绿竹翁伸手道:“放心,不会弄坏的。”
绿竹翁还在迟疑,任盈盈又道:“给他。”
绿竹翁听到任盈盈语气里已有催促命令之意,只得暗叹一声,小心翼翼地将琴递给聂云,还不放心地说道:“你轻点,这琴可是很珍贵的。”
聂云接过瑶琴,盘膝坐下,将琴放于小几之上,用手轻轻拨弄一下,只听“铮铮”几声,琴声清而不飘,脆而不尖。
“的确是一张难得的好琴!”聂云点头称赞道。
绿竹翁得意地捋了捋胡子,刚要自谦几句,又听聂云继续道:“虽然你这人长相丑陋,琴艺一般,武功稀松,性格莽撞,但挑琴的眼光确实不错。”
蓝凤凰和曲非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绿竹翁两眼圆睁,牙齿咬得咯咯响,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任盈盈刚才喊他的时候那么大火气了。
任盈盈在帘后也是暗暗摇头,聂云这张嘴简直就是气死人不偿命。不过看到绿竹翁被怼得吹胡瞪眼,她心里也暗暗觉得好笑。
“乐律十二律,是为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此是自古已有,据说当年黄帝命伶伦为律,闻凤凰之鸣而制十二律。”
聂云用手指一根一根地拂过琴弦,自言自语地说道,“瑶琴七弦,具宫、商角、征、羽五音,一弦为黄钟,三弦为宫调。五调为慢角、清商、宫调、慢宫、及蕤宾调。”
几人闻言都是一愣,他们没想到聂云居然还真对琴了解不少。
任盈盈目露惊奇之色,不过想到这些不过是入门基础,随便找个琴师都能知道,便没有在意。
任盈盈冷笑道:“背得倒是挺熟练的,不过要是只能说不能做,也就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罢了。”
聂云摇头道:“你胜负心太重,又自视甚高,这种性格如何能领略高深琴艺,只怕这辈子也就是怡红院里五两银子听一段的水平了。”
任盈盈听到聂云居然把她比作妓院里的琴妓,顿时胸中血气翻涌,嘴里贝齿紧咬,恨不得用针把聂云的嘴缝上。
“弹首什么曲子好呢?”聂云拨了拨琴弦,思考片刻,摇头道:“算了,太高深的你也听不懂,还是我自己随便弹吧!”
“铮——”琴声陡然响起,如雄鹰拔地而起,直入云霄。任盈盈和绿竹翁看着聂云那拨捻的指法,脸色都是一变。
虽然只是一个开头,但那指法已经流露出极为高深的造诣。
聂云双目轻闭,手指轻轻拨动,姿态自如潇洒。
他此时展露出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温文尔雅,让蓝凤凰和曲非烟看得双眸如水,芳心大动。
任盈盈慢慢撩开帘子,看着聂云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惊奇之意。
清远的琴声时而如山间溪水,千回百转、绵延不断;时而如清风明月,宁静悠远,沉郁清雅:时而如杏花春雨,温柔雅致,婉转缠绵;时而如海水涨潮,暗流涌涌,内蕴威势。
几人听着琴声,脸上露出沉醉之色,他们闭上双眼,跟随聂云的琴声在那一个个美丽的画面中流连忘返。
到了最后一段,他们更是从琴声中感受到一股天高云清的辽阔之气。
几人仿佛看到一只雄鹰在那高阔的碧空上盘旋翱翔,寥寥几朵浮云伴随身边。
而雄鹰就在那万丈高空中俯视着大地,仿佛世间的主宰一样。
“铮——”最后一声一响而没,但那直入心扉的琴声仿佛仍在屋中盘旋回荡,绵绵余韵,不绝于耳。
聂云轻轻睁开双目,眼中一片恬淡。只见四人个个阖目微笑,显然还沉浸在那美妙的琴声之中。
聂云微微一笑,轻轻拍了一下手。四人纷纷睁开双眼,脸上露出如梦初醒的神色。他们看了看周围,仿佛在思考自己身在何处。
“任大小姐,不知我这琴可还入得你的法眼?”聂云看着任盈盈,平静地说道。
“天哪!聂大哥,你真厉害!”曲非烟看着聂云,两眼都快冒红心了,“我从没听过这么美妙的琴声,就像是来到仙境一样!你是怎么学的?”
蓝凤凰也长出一口气,她看着聂云,心中暗自感叹:“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才华,只怕当今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任盈盈愣愣地看着聂云,心中波涛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之前她一直以为聂云是在胡说八道,自吹自擂,甚至还觉得此人不过是一个下流无耻的粗野武夫。
但亲耳听到聂云的琴声后,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才是井底之蛙。
她身为日月神教圣姑,身边多是习武之人,任我行和东方不败更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是野心强横、杀戮无数的凶人。
自游历江湖以来,见过的高手也大多如此,所以她对于武林中人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但刚才一曲之下,她方知聂云竟是如此不凡,不仅琴艺出神入化,琴声中所展现的意境更是宏大无比。
她知道琴声如心曲,刚才展现在自己眼前的画卷,自然是聂云本人内心的写照。
那种揽日月星辰于胸,纳天地万物于怀的恢宏气度,是她平生从未见识过的,也是绝对不可能达到的境界。
平日里她自诩出尘脱俗,如今只觉可笑至极。
只是她很奇怪,为什么这样优秀的男人竟会做出调戏自己的行为,而那张让她气得想要吐血的贱嘴,这和这琴声所反映出的境界完全不搭边。
她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摇头道:“聂掌门琴艺高超,小女子自愧弗如,从此再也不敢说自己懂琴了。”
绿竹翁看着聂云,脸上露出敬服之色。他也是琴道高手,当然知道聂云刚才所展现出的琴艺是何等的惊人。
聂云起身将琴递给绿竹翁,笑道:“你轻点,这琴可是很珍贵的。”
这句话正是刚才绿竹翁将琴递给他时说的话,此时被他原封不动地送回,显然带着调侃之意。
绿竹翁老脸一红,对聂云拱手道:“今日听得聂掌门抚琴,真是三生之幸。往日里我坐井观天,自以为琴艺高超,今日方知何谓‘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听得此曲,只怕今后我再也无颜弹奏此琴。还请聂掌门将此琴收下,就是我对您的谢礼。”
他听完刚才聂云的弹奏,感觉自己以前很多在琴艺上不明白的问题全部得到了解答,从这一点来说,尊称聂云一声“老师”也不为过。
聂云摇头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是你的琴,不是我的琴。更何况琴艺之道,博大精深,我不过是比你快了两步而已。你琴艺也算不错了,所以不必灰心,今后用心钻研即可。”
绿竹翁见聂云毫无自傲之色,心中越发钦佩,他恭敬地接过琴,感激道:“多谢聂掌门赐教。”
聂云点点头,然后转身看着任盈盈。
任盈盈心中没来由地一慌,退后一步道:“不知聂掌门还有何见教?”
聂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扔给任盈盈。
任盈盈抬手接过,疑惑地看着聂云。
聂云道:“这首曲子是曲洋和刘正风共同谱就的《笑傲江湖曲》,是依据晋人嵇康的《广陵散》改编的。你好好练习,我等着跟你合奏的一天。”
任盈盈心头一震,失声道:“你……你刚才说想要跟我合奏,原来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我干嘛骗你!”聂云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不过到时候我弹琴,你吹箫!”
曲非烟小脸一红,撇嘴嘟囔道:“登徒子!”
蓝凤凰莞尔一笑,摇头不语。
绿竹翁面露尴尬之色,欲言又止。
任盈盈看着众人的表情,突然觉得聂云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聂云见她迟疑不语,又道:“此曲寄托着他们二人的毕生心血,可以说是千古名曲你还是先看一看吧!”
说完他转身对曲非烟和蓝凤凰道:“走吧,难得来一次洛阳,我们去逛一逛!”
曲非烟点点头,笑着挽起他的手臂。
蓝凤凰看看任盈盈,眼中露出征询之色。
任盈盈看到她眼中的期盼,心里叹息一声,点头道:“既然聂掌门有此兴致,蓝教主就陪着他在城中走走吧。”
蓝凤凰喜笑颜开,转身挽着聂云的另一只手,甜甜地说道:“云弟弟,我们走吧。”
聂云对任盈盈点点头,便一手拉着一个美女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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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三人走远后,任盈盈来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幽幽翠竹,愣地不知在想什么。
绿竹翁在旁边恭恭敬敬地站着,突然听见任盈盈说道:“你先下去吧。”
绿竹翁点头应是,转身走出房间,顺手将门关上。
任盈盈呆立许久,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帘后,盘膝坐下,纤纤葱指伸出,轻轻地拨动桌上的瑶琴,发出淙淙之声,宛如幽谷清泉。
只是往日里听起来无比动听的琴声,如今却显得那么不堪入耳。
她摇了摇头,手指停了下来,脸上显出一丝迷茫。
“聂云……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少女红唇微动发出几声微不可闻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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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蓝凤凰和曲非烟双双返回,却不见聂云的身影。而两女也是眉头微蹙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任盈盈见状连忙问道:“怎么就你们两个?他怎么……”
她话刚出口便戛然而止,白玉似的脸脸颊宛如抹了一层胭脂般红润。
“我在干什么?为什么对他这么关心?”平日里万事不萦于心的任大小姐突然觉得脸红心跳。
不过蓝凤凰和曲非烟此时心里正牵挂着聂云,所以并未发现她的异状。
蓝凤凰道:“他正和我们逛得开心,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很要紧的情况,说让我们先回来,然后就向城外奔去。我们想追,但他的轻功着实厉害,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哦?”任盈盈眸光微闪,沉吟不语,暗暗思索在这洛阳城里能有什么事让聂云如此急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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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洛阳城外,两队江湖人士正在对峙,两边加起来差不多有一百多人。
一个容貌清癯,长须飘飘的白衣老者在两队人之间的空地上傲然而立,双手之间系着一根铁链,望着众人不住冷笑。
左边那批人头缠白布,一身青袍,脚下赤足,穿着无耳麻鞋。
领头一个矮小道人操着一口蜀地口音喊道:“向问天,我看你今天还能逃到哪去!”
右边那伙人均身穿黑衣,腰系各色带子,一个脸如金纸的瘦小汉子冷冷道:“向问天,快快束手就擒,随我回黑木崖向教主领罪!”
向问天面上露出一丝嘲讽,冷笑道:“难得难得,想不到日月神教和名门正派也能联手,真是天下奇闻!”
矮小道人拔出长剑,厉声喝道:“你死到临头还敢胡说八道!魔教追拿叛徒,我余沧海是替死在你这恶贼手下的朋友们复仇。各干各的,毫无关连!”
他正是不久前率领众弟子灭了福威镖局满门的青城派掌门、松风观观主余沧海。
向问天摇摇头,“不就是以少打多么!不要脸的事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真不愧是动不动就灭人满门的青城派!”
余沧海旁边一个年轻人接口道:“向问天,在我师父面前你还敢这么放肆,明年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哈哈哈……”向问天一阵仰天大笑,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看着那年轻人道:“我倒要看看是谁的祭日!”说着身影一晃,向那年轻人冲了过去。
霎时间剑光闪动,几个青袍人齐齐举剑向他刺去。
向问天脚下一拐,双手轻挥,只听“叮当”连响,铁链已将剑光破开一个口子。
刚才那开口的年轻人挺剑刺出,向问天身形一晃,闪到了他背后,手腕一抬一抖,已经套上了那人的脖子。
年轻人只觉喉咙一紧,接着后背一股大力传来。
众人只见向问天脊背向后一顶,双手往下用力一拉。那年轻人竟如一个麻袋一样被他倒背了起来,而那勒着他脖子的铁链就像麻袋扎口的绳子。
向问天面露狞笑,双手在胸前猛地一个交叉。只听“咔嚓”一声,他背上那人已经两眼翻白,舌头吐出,竟生生被扭断了脖子。
向问天双手用力一甩,将那人的尸体甩了出去,刚好撞到正要扑上来的青城派弟子身上。
他右足一点,跃回原地。
这几下兔起鹘落,迅捷无比,就连余沧海都来不及阻截。
日月神教人丛中彩声如雷,几人大叫:“向右使好俊的身手。”
向问天微微一笑,举起双手向诸人一抱拳,答谢彩声,手下铁链呛啷啷直响。
他转身看着面色铁青的余沧海,冷笑道:“余矮子,你这弟子实在不成器,我帮你料理了,省的将来丢你的人!”
余沧海闻言更是愤怒,脸色阴沉得似能滴出水来。
涂沧海身为武林名宿,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但因为他生得身材矮小,所以平生最忌讳别人说他个子。
如今向问天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的弟子,还叫他余矮子,简直就是用鞋底抽他的脸。
他怒哼一声,身形一晃,直奔向问天而去。行走间长剑闪动,唰唰唰三剑,奇快无比对着向问天上中下三路而去。
向问天虽然嘴上说得轻巧,但对余沧海这个一派之主却是从未小看。
他见余沧海剑势凶猛,而自己的双手又被铁链所拘,无兵器在手,便脚下轻点,整个人向后飘去。
他大喊道:“神教兄弟,谁能借刀一用?”
日月神教众人闻言都是一愣,有个人当即就想把手里的刀扔过去。
领头的汉子回头喊道:“向问天是叛教之人,你们难道也想造反么?”
几个动心的人被他冷冽的目光一扫,顿时面色一变,提起的手也放了下来。
在原着中,余沧海门中弟子多是无能之辈,所谓大名鼎鼎的青城四秀,也不是未学独孤九剑的令狐冲的对手。
但余沧海的武功却是和岳不群不相上下,一手松风剑法和摧心掌在武林中可以说是赫赫有名。
如今他含恨出手,右手出剑左手击掌,竟是逼得向问天连连闪避。
青城弟子看见自家掌门大发神威,各个喜笑颜开,纷纷大声喝彩道:“师父好武功!”
日月神教众人却是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这时,忽听一个充满愤怒的声音喝道:“余沧海,还我妹妹命来!”
接着只见一道身影突然窜进场内,手执大刀,一招“力劈华山”向余沧海砍去。
余沧海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连出几招逼退向问天,然后挥手一挡,刚好拦住了来人的杀招。
“当”的一声,刀剑相交。
余沧海感觉手中长剑传来一股大力,震得他虎口剧痛差点握不住宝剑。
他连退几步才稳住身形,心中大为震惊,暗道:“此人内力好强!”
来人一剑劈退余沧海后并未追击,而是冷冷地盯着他,用悲愤的语气说道:“余沧海今天我就让你血债血偿!”
余沧海看着那人陌生的面容,不禁眉头一皱,暗暗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跟此人结过仇。
他一边小心戒备一边沉声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你我素未谋面,何来仇怨?”
那人缓缓举起手中大刀,用地道的洛阳口音恶狠狠地说道:“今日就叫你死个明白,你爷爷我行不更姓坐不改名正是王伯奋!”
余沧海闻言一愣,然后面色大变。
因为这王伯奋不是别人,正是林震南的妻子——王丽茹的哥哥,而那王丽茹早已和林震南一起死在他的折磨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