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三十年二月,在建康台城的式干殿内,铜鹤香炉中青烟袅袅,十二枝铜灯将室内照得明亮。
当今大宋皇帝刘义隆身披金色龙袍,斜倚在虎皮软垫上,眉头紧锁,眼神中透着忧虑与迟疑。
他时而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时而低头沉思,似乎在为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而烦恼。
不多时,脚步声由远及近,王僧绰、徐湛之、江湛三人鱼贯而入。
三人皆是一身绿色的五时朝服,神色庄重,在殿外行了大礼后,方才缓缓步入殿内。
“臣等参见陛下!”三人齐声说道,声音低沉而恭敬。
刘义隆微微抬手,示意他们起身:“诸位爱卿免礼,今日召卿等前来,实有要事相商。”他的声音略显疲惫,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三人起身,在刘义隆下首依次落座。
王僧绰目光沉静,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静静地等待着皇帝开口;徐湛之微微含笑,眼神中却暗藏机锋;江湛则面色严肃,正襟危坐,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刘义隆轻轻叹了口气,打破了殿内的沉默:“朕近日心中忧虑,太子劭、始兴王濬行事愈发乖张,屡教不改,实难担社稷之重。朕有意更换太子人选,不知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王僧绰心中一震,目光下意识地与徐湛之、江湛交汇,只见二人神色各异,却都隐隐透露出一丝警觉。
“陛下圣明!”王僧绰微微欠身,恭敬地说道:“陛下圣明,太子之位关乎国本,确实应当慎重考虑。不知陛下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刘义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说道:“朕觉得武陵王刘骏最为年长且有能,他在战场上屡立战功,且在雍州时治民及处理农事有方,曾助朕协理朝政一年,若立他为太子,必能继承大统,保我刘宋江山稳固。”
徐湛之眉头微皱,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臣以为不可。武陵王虽有才能,但他尚武横暴,性情刚烈。若立他为太子,恐日后难以驾驭,反而会给国家带来动荡。”
江湛也随声附和道:“徐大人所言极是。武陵王常年征战,手下将士众多,若他登上帝位,难免会恃功而骄,不利于朝廷的稳定。还请陛下三思。”
刘义隆脸色微微一沉,有些不悦地说:“那依卿等之见,谁可担当太子之位?”
徐湛之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恭敬地说道:“臣以为随王刘诞德才兼备,温文尔雅,若立他为太子,必能以仁治国,使百姓安居乐业。”他与随王刘诞有翁婿之亲,所以故意推荐,以巩固自身权位。
江湛不甘示弱,急忙说道:“陛下,南平王刘铄才思敏捷,处事沉稳,他若为太子,定能辅佐陛下治理天下,成就一番大业。”南平王刘铄是他的妹夫,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一时间,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在殿内争论起来。
刘义隆听得心烦意乱,抬手示意两人停止争吵,说道:“朕看建平王刘宏性情温和,礼贤下士,或许是太子的合适人选。”
王僧绰见众人争论不休,心中焦急,说道:“陛下,太子之位不可久悬。此事关系重大,还望陛下早日决断。拖延越久,越容易生变,还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建平王体弱多病,不便处理国政,臣认为不适合继承大统,恳请陛下慎重考虑!”徐湛之表达了不满的态度。
“文采出众是建平王的优点,然其不通军略,才能有所欠缺,臣亦认为不够适当。”江湛也提出了自己反对的理由。
刘义隆沉思片刻,说道:“储君之选容后再议,刘劭和刘濬屡教不改,犯下诸多过错,留着他们始终是个隐患。朕想听听卿等的意见,是否该将二人处死,以绝后患?”
徐湛之面露犹豫之色,说道:“陛下,刘劭毕竟是太子,刘濬也是皇室宗亲,若贸然处死,恐会引起朝局震动,还请陛下慎重考虑。”
江湛也说道:“徐大人所言极是。陛下仁慈,若能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或许能彰显陛下的仁德,也能稳定人心。”
王僧绰则坚决地说道:“陛下,常言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刘劭和刘濬野心勃勃,若不及时除去,日后必成大患。为了江山社稷,还请陛下痛下决心。”
刘义隆听了众人的话,心中十分矛盾。
他想起刘劭和刘濬小时候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不忍之情,长叹一声说道:“罢了,朕实在不忍心处死自己的儿子。就将他们软禁起来,让他们好好反省吧。至于太子之位,容朕再仔细斟酌。”
此次密议结束后,众人退出式干殿。然而,他们没有想到,这场关乎皇位传承的重要谈话,早已被淑妃潘园秀安插的眼线探听到。
深夜,淑妃潘园秀在寝宫内来回踱步,心中慌乱如麻。
方才贴身侍女慌慌张张跑来,告知她皇帝与几位大臣密议要惩治太子刘劭和始兴王刘濬的消息。
这个消息如同一记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她深知,若此事成真,不仅爱子刘濬前途尽毁,就连自己也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来人,速速将此事告知始兴王!”潘园秀声音颤抖,眼中满是焦急。
“是!”侍女领命后,立刻飞奔而去。
此时的刘濬正在府中与门客饮酒作乐,忽闻母亲派人前来,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待听完侍女的禀报,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这如何是好?父皇竟要惩治我们!”
刘濬来不及多想,立刻上马,向着东宫疾驰而去。此刻他心中的恐惧与慌乱到了极点。
东宫之内,刘劭正坐在书房中,看着手中的兵书,神情冷峻。听到刘濬急匆匆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皱着眉头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刘濬喘着粗气,将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刘劭听完,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没想到老贼竟如此狠心!我们兄弟二人,竟要被他置于死地!”言罢猛地站起身,双手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兄长,我们该如何是好?难道就坐以待毙不成?”刘濬声音中带着哭腔,满脸的恐惧与绝望。
刘劭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沉思良久,突然停下脚步,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事到如今,我们唯有抢先下手!老贼既不顾父子之情,就休怪我们无礼!”
“抢先下手?兄长是说……”刘濬抬起头,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没错,发动政变!夺取皇位!”刘劭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狠辣与决绝:“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住性命,保住地位!”
刘濬心中一惊,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咬牙说道:“好!兄长既然决定了,我便全力支持!只是,此事该如何筹划?”
刘劭冷笑一声:“我自有安排。你即刻召集心腹,让他们严守秘密,不得走漏半点风声。我这就去与张超之他们商议具体事宜。”
很快,刘劭将张超之、陈叔儿、詹叔儿、任建之等心腹召至密室。
密室中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在墙角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显得阴森而诡异。
“诸位,如今我们已到生死存亡之际。”刘劭面色阴沉,目光扫视着众人:“皇帝听信谗言,欲废太子,惩治我等。我们若不反抗,唯有死路一条!”
张超之眉头紧皱,握紧拳头说道:“太子殿下,末将愿效犬马之劳!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叔儿、詹叔儿、任建之也纷纷起身,齐声说道:“我等愿追随太子殿下,万死不辞!”
刘劭满意地点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们便立刻筹划起兵之事。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掌控东宫的军士。这些日子,我们天天设宴款待,我要亲自为他们倒酒,让他们知道,我刘劭待他们不薄。”
说完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并且,我要向他们许诺,只要此次行动成功,封官晋爵,赏钱无数!”
“诺!”众人齐声应道。
接下来的几天里,东宫之内日日摆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刘劭身着便服,穿梭于席间,亲自为士兵们倒酒,脸上堆满了笑容:“诸位兄弟,今日与大家痛饮一番!日后若成大事,少不了各位的好处!”
士兵们受宠若惊,纷纷举杯:“愿为太子殿下效死!”
刘劭拍着一个士兵的肩膀,大笑道:“好!好!只要跟着我刘劭,保你们荣华富贵!待我登上皇位,就封你做个校尉!”
那士兵激动得满脸通红,跪地叩谢。
刘劭又走到另一个士兵面前,将一锭银子塞进他手中:“这是给你的,好好干!事成之后,还有更多赏赐!”
士兵接过银子,眼中满是感激与兴奋:“谢太子殿下!小人定当拼死效力!”
看着士兵们一个个被自己收买,刘劭心中暗自得意。他知道,这些士兵将是他发动政变的关键力量。
而此时的皇宫之中,刘义隆还不知道,一场惊天巨变,正悄然逼近……
在筹备政变的日子里,刘劭每天都在紧张地忙碌着。
他不仅要安抚士兵,还要详细制定行动计划。
密室之中,一张巨大的皇宫地图铺在案上,刘劭与张超之等人围坐在一起,仔细商讨着每一个细节。
“超之,你率领三千精兵,待三更时分,从东宫侧门出发,直取皇宫东侧万春门与云龙门。务必迅速控制城门,不得有误!”刘劭指着地图上的皇宫,眼神坚定地说道。
张超之抱拳应道:“末将遵命!只是皇宫守卫森严,恐怕不会轻易让我们通过。”
刘劭冷哼一声:“我已安排内应,到时候自会有人打开城门。你们只需见机行事,切勿拖延!”
“是!”张超之即刻顺从的回道。
“陈叔儿、詹叔儿,你们二人各带两千人,分别攻打尚书省和端门。控制住朝廷中枢,让那些大臣们无法反抗!”刘劭继续吩咐,有序安排着一切。
“诺!”陈叔儿和詹叔儿齐声应道。
“任建之,你率领剩下的一千士兵,守住东宫,防止有人趁乱偷袭。同时,密切关注城中动静,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刻向我禀报!”
“遵命!”任建之顿时答道。
安排完一切,刘劭站起身,看着众人,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有人敢临阵退缩,军法处置!”
众人皆是神色一凛,齐声应道:“愿为太子殿下赴死!”
夜深人静,东宫之中依旧灯火通明。
刘劭站在庭院中,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心中思绪万千。
他知道,这一战,要么登上皇位,成为天下之主;要么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想到此处,他握紧了拳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而此时的皇宫之中,宋文帝刘义隆正在批阅奏折。
他全然不知,一场巨大的危机即将降临。
殿外,风声呼啸,吹得门窗“砰砰”作响,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随着政变日期的临近,刘劭的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他不断派人打探皇宫内的消息,确保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同时,他也在加紧对士兵的训练,让他们熟悉行动计划,提高战斗力。
一日,刘劭将刘濬召至东宫。刘濬匆匆赶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安:“皇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刘劭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你只需按照计划行事,不要露出破绽。”
刘濬点点头,咬了咬牙:“好!只要能保住性命,我什么都愿意做!”
“对了,你那边的人手都可靠吗?”刘劭突然问道。
“皇兄放心,这些都是追随我多年的心腹,绝不会背叛我们!”刘濬信誓旦旦地说道。
刘劭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此次行动,我们兄弟二人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一旦失败,就是粉身碎骨!”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直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刘劭回到房中,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入眠。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政变的场景,想象着自己登上皇位的那一刻。
但同时,他也担心计划会出现意外,心中充满了忐忑。
而在皇宫之外,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拉开帷幕。
刘劭的士兵们早已摩拳擦掌,等待着行动的那一刻。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改变,而刘宋王朝的历史,也将被彻底改写……
元嘉三十年二月二十日,建康城的夜幕如同浸透墨汁的玄缎,沉沉地压在宫阙楼宇之上。
寒风裹挟着细雨,在青瓦红墙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哀鸣。
东宫深处,铜制烛台上的火苗被穿堂风撩拨得左右摇曳,将刘劭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他凝视着案头密函上“明日五更,起事”的朱砂字迹,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梨木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来人!”刘劭突然起身,玄色锦袍下摆扫过烛台,惊起几点火星。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亲卫统领单膝跪地,铠甲上的铜钉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太子殿下!”
“传张超之,命他即刻集结亲信将士,务必在三更前集结完毕。告诉他们,明日的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刘劭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腊月里冻结的寒潭。
“是!”亲卫领命离去后,刘劭踱步至窗前,望着夜幕中影影绰绰的宫墙。
他想起数日前父亲在式干殿密议时的决绝神情,想起徐湛之、江湛那暗藏锋芒的反对之词,心中的恨意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
“既然你们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与此同时,东宫校场一片肃杀。
张超之手持火把,在万余名将士面前来回踱步。
火把的红光映照着士兵们紧绷的面孔,他们身上的铁甲在夜色中泛着幽蓝的冷光。
“兄弟们!”张超之突然停住脚步,声如洪钟:“太子殿下待我们恩重如山,如今却有人妄图加害太子!明日,我们要随太子殿下清君侧,诛杀奸佞!事成之后,封官晋爵,金银财宝任你们拿!”
“愿为太子殿下效死!”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震夜空,惊起栖息在宫墙之上的寒鸦。
同一时间,东宫议事厅内……受召而来的萧斌、袁淑、殷仲素、王正见等人面色凝重地围坐在长案前。
刘劭身着金丝绣龙常服,端坐在主位,身后站着两名手持长剑的亲卫。
案上摆放着酒壶和几个陶碗,却无人举杯。
“诸位——”刘劭打破沉默,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皇帝听信谗言,欲废太子之位,置我等于死地。我意起兵,夺取皇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萧斌手中的茶盏剧烈颤抖,茶水洒出,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太子殿下,此事万万不可!起兵造反,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必将招致天下人唾弃。陛下素来仁慈,只要殿下主动请罪,或许……”
“够了!”刘劭猛地拍案而起,案上酒壶倾倒,酒水在檀木桌面蜿蜒流淌:“我若请罪,便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父皇既不顾父子之情,我又何须守这迂腐的孝道?”
袁淑站起身,长身玉立,神色凛然:“殿下,您贵为储君,本应匡扶社稷、造福百姓。若行此篡逆之事,不仅会让天下生灵涂炭,更会让刘氏宗庙蒙羞。臣恳请殿下悬崖勒马!”
刘劭抽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袁淑,寒光映照着他通红的双眼:“袁淑,你当真要与我作对?”
“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宁死也不愿助纣为虐!”袁淑昂首挺胸,声音铿锵有力。
“好!好!”
刘劭怒极反笑:“来人!将他拖出去斩了!”
殷仲素和王正见刚要起身求情,却被刘劭的亲卫按住。
袁淑被拖拽着往门外走去,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回荡:“刘劭,你行弑君弑父之举,必将遗臭万年!你这是在把大宋江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片刻后,一声惨叫传来,鲜血顺着奉化门的台阶缓缓流淌,在雨水的冲刷下,化作蜿蜒的红色溪流。
萧斌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殿……殿下,小人愿全力辅佐,只求饶小人一命……”
二月二十一日凌晨,五更鼓响。
夜色尚未褪去,浓重的雾气弥漫在宫墙之间,宛如一层轻纱笼罩着这座古老的城池。
刘劭端坐在装饰华丽的马车上,朱衣朝服下,甲片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佩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出发!”
东宫卫队踏着整齐的步伐,如同黑色的洪流,向着台城涌去。
马蹄声、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惊得街边人家的犬只狂吠不止。
当军队抵达万春门外时,守门军士举着火把,一脸疑惑地望着这支庞大的队伍。
“开门!我等奉陛下敕命,入宫收讨逆贼!”刘劭掀开马车帘子,高声喊道。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守门军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问道:“敢问太子殿下,可有诏书和令牌?”
“放肆!”萧斌驱马上前,怒目圆睁:“太子殿下亲自领军,难道还会有假?耽误了大事,你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军士们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打开了城门。
然而,当军队行至云龙门时,左细杖主卜天与率领数百细仗队拦住了去路。
卜天与身披明光铠,手持长枪,宛如铁塔般矗立在门前:“太子殿下,若无诏书和令牌,小人职责所在,万难从命!”
刘劭心中一紧,强作镇定:“我乃太子,奉陛下密旨,你竟敢阻拦?”
卜天与冷笑一声:“太子殿下,陛下向来行事光明磊落,若有要事,必有诏书明示。今日既无凭证,小人绝不敢放行!”
刘劭脸色阴沉,转头看向张超之:“给我杀进去!”
“杀——”刹那间,喊杀声震天。东宫卫队如潮水般涌向云龙门,刀枪碰撞声、惨叫声、怒吼声交织在一起。
卜天与挥舞长枪,枪尖寒光闪烁,接连挑落数名东宫士兵。
他的盔甲很快被鲜血染红,却仍在奋力拼杀:“兄弟们,守住城门!誓死保护陛下!”
然而,东宫卫队人数众多,且个个训练有素。卜天与身边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他自己也身中数箭,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
此时,皇宫内,宋文帝刘义隆正在与王僧绰、徐湛之、江湛等人商议国事。忽闻外面传来喊杀声,众人皆是一惊。
“陛下,不好了!云龙门方向传来激战之声,似是东宫军队!”一名侍卫慌张跑来禀报,他的铠甲上还沾着零星的血迹。
刘义隆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扶住桌案:“果然还是来了……朕早知如此,却心存侥幸,酿成今日大祸!”
王僧绰握紧腰间佩剑,神情坚毅:“陛下,事不宜迟!请速速下旨,立武陵王刘骏为太子,传诏天下,讨伐叛逆!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号召各地勤王!”
刘义隆点点头,双手颤抖着拿起毛笔。
然而,他刚写下几个字,便又停住,目光望向窗外:“刘劭毕竟是朕的骨肉,若传诏讨伐,岂不是要置他于死地?”
“陛下!”江湛急切地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叛军已攻入皇城,若不立刻表明立场,恐天下大乱!”
徐湛之也连忙附和:“江大人所言极是。武陵王刘骏素有贤名,且手握重兵,唯有立他为太子,方能稳住局势!”
刘义隆长叹一声,终于下定决心,挥毫疾书,起草了诏书:“武陵王骏。出封雍州,治民理农有方。屡立战功,数破南蛮北虏。文武双全,可立为皇太子。路氏惠男,为妻做母,繁育子嗣众多。协理后宫,助夫教子有方。品行兼嘉,当册立为皇后。前太子劭,始兴王濬。多行不法,全无悔过之念。凶逆无道,兴兵乱攻君父。罪大恶极,着即废为庶人。天下兵马,奉太子皇后令,起兵勤皇,即刻共诛叛逆!”
在把诏书写好后,刘义隆赶忙将诏书递给亲信卫士孙朗秀,目光中满是期望与担忧:“你速从皇宫西侧千秋门出宫,立马赶赴码头,乘船将诏书送往荆州,把它交给太子和皇后。此事关系江山社稷,切不可有失!若遇到叛军,务必小心应对!”
孙朗秀接过诏书,跪地叩首喊道:“陛下放心,臣就算拼了性命,也定会将诏书送到!”说罢,他起身飞奔而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
皇宫内,众人紧张地等待着消息。
云龙门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端门也响起了兵刃相攻的碰撞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刘义隆望着地图上标注的各处防御据点,心中满是悔恨与无奈。
他想起刘劭幼时在他膝前玩耍的模样,想起父子二人一同研习兵法的时光,泪水不禁模糊了双眼。
“陛下,叛军已突破云龙门,正向显阳殿逼近!”一名侍卫跑来禀报。
“端门就快失守了,陛下,快撤吧!”另一名侍卫也慌张的赶来说道。
王僧绰抽出佩剑,护在皇帝身边:“陛下,臣拼死也要保您突围!我们可以从皇城西北大通门或东北广莫门出宫,暂避叛军锋芒!”
刘义隆摇了摇头,神情黯然:“不必了……是朕教子无方,才有今日之祸。若此时逃走,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朕就在这里,看看劭儿究竟要如何对我……”
徐湛之与江湛面面相觑,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徐湛之颤抖着声音说道:“陛下,叛军攻势凶猛,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臣愿率府中私兵前去抵挡,为陛下争取时间!”
江湛也连忙说道:“臣亦愿同去!只要能拖延时间,等待各地援军到来,或许还有转机!”
刘义隆摆了摆手:“你们留在朕身边吧。如今皇城内军大半不在,即便去了,也是杯水车薪……”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此时,云龙门下,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
东宫卫队在张超之的带领下,如狼似虎地扑向皇城守军。
皇城守军虽然奋勇抵抗,但人数悬殊太大,渐渐落入下风。
一名东宫士兵举着大刀,朝着一名皇城守军砍去,守军堪堪躲过,却被另一名士兵从背后刺中,惨叫着倒下。
在混战中,东宫卫队逐渐占据上风。
他们沿着宫道,向着皇帝所在的显阳殿逼近。
沿途的宫女宦官们尖叫着四处逃窜,有的被乱兵撞倒,踩踏而死;有的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刘劭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在队伍中间。他望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快感。
“父皇……”刘劭喃喃自语:“你看好吧,这天下,很快就是我的了……”
二月二十一日清晨时分,含章殿外的厮杀声如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
鎏金兽首门环上凝结的血珠不断滴落,在青砖上汇成蜿蜒的细流。
殿内的空气仿佛都被血腥气凝固,十二根蟠龙柱上的金漆在烛火摇曳下泛着诡异的光,映照着众人苍白如纸的面容。
云龙门下,卜天与挥舞着染血的长刀,铠甲缝隙间渗出的鲜血已凝结成冰。
他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东宫卫队,嘶哑着嗓子嘶吼:“兄弟们!忠君报国就在今日!”三百禁军将士以血肉之躯筑起防线,箭矢如蝗掠过城头,将夜幕染成诡异的紫色。
张超之骑在高头大马上,冷笑一声挥动手令:“踏平云龙门,活口不留!"叛军架起云梯,盾牌相撞声与惨叫声交织成地狱般的交响。卜天与左肩再次中箭,却仍挥刀砍断两根攀城的绳索,直到张超之亲自挺枪刺穿他的胸膛……
临死前,这位禁军将领的手指深深抠进石阶,在青砖上留下五道血痕。
同一时间,在含章殿内,铜灯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刘义隆死死攥着案几边缘,指节泛白如纸。
“报——云龙门失守!叛贼正向此地杀来!”侍卫跌撞着闯入,甲胄上还挂着未干的血水。
刘义隆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博山炉,沉香屑洒在明黄的龙袍上。
王僧绰急忙扶住他:“陛下,臣愿率死士护驾突围!”徐湛之、江湛也纷纷拔出佩剑,准备拼死一战。
片刻间,叛军已将含章殿团团围住。张超之踹开殿门,领着叛军涌入,殿内顿时刀光闪烁。
王僧绰将刘义隆护在身后,长剑划出银弧:“叛贼休动陛下半分……”话音未落,三支箭矢穿透他的肩胛。
徐湛之蜷缩在蟠龙柱后,翡翠扳指在掌心被捏得发烫。
当张超之的刀尖抵住他咽喉时,这位皇亲国戚突然高喊:“我乃彭城公主驸马!陛下的亲外甥.……”回答他的,是利刃入肉的闷响,羊脂玉坠子滚落血泊,溅起细碎的血花。
江湛的长剑还在挥舞,白发上沾满血污。他望着叛军逼近的身影,突然放声大笑:“当年谢灵运说我‘骨相非贵',今日倒要看看,谁的头颅更能震慑宵小!”最后一剑刺出时,他的剑尖直指刘劭,却被乱刀砍断手臂,鲜血喷在龙椅扶手上,宛如绽开的红梅。
顷刻之间,三位重臣皆死于乱刀之下。
很快,在确定掌控全局之后,刘劭踏着满地血泊踏入殿内,他的朝服已被鲜血浸透,腰间龙渊剑上凝结的血块随着步伐簌簌掉落。他望着瘫坐在龙椅上的父亲,嘴角勾起一抹狞笑:“父皇,您不是说我‘目有反相'吗?如今这反相,倒成了天子之相!“
刘义隆猛地撑起身子,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逆子!你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你素来多行不法之举,还意欲谋逆篡位,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你生母袁皇后若泉下有知,定会后悔生了你这样的孽子!”
刘劭的瞳孔骤然收缩,龙渊剑‘噌’地出鞘半寸:“够了!当初你宠爱路惠男,然后对母后不闻不问!你竟然还有脸提她?”
“你……”刘义隆闻言剧烈咳嗽,血沫溅在龙袍的十二章纹上:“朕自知亏欠你母后,所以将你自幼立为太子,为你延请名师,耗费多少心血!可你呢?勾结女巫诅咒生父,私藏甲胄图谋不轨!你对得起‘太子’二字吗?”
“嘿嘿!”不等刘劭开口,一旁的刘濬把玩着从案几上抢来的花瓶,突然阴阳怪气的道:“父皇,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您当初要是狠下心杀了我们,哪还有今日的麻烦?”
刘劭也继续说道:“父皇,你可还记得元嘉二十七年吗?我和二弟在玄武湖演练水军,你说‘吾儿有霸王之姿',可转头就听信江湛那老匹夫的谗言!”
“住口!江湛是忠臣!”刘义隆挣扎着起身,却因气血上涌踉跄着扶住龙椅:“他曾三番五次劝朕废了你这孽障,朕念及骨肉亲情一再忍让,换来的却是你们的狼子野心!”元嘉帝的声音渐渐哽咽:“你母亲她若有知,定会羞愧得无颜见列祖列宗!“
刘濬闻言突然恼怒,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母亲?您还记得母亲?当年你如此宠爱她,可现在呢?为了路惠男那个贱人,竟对她如此冷落……前些时日,她为了救我和兄长,在佛前跪了整整三日三夜,膝盖都磨得血肉模糊!可你呢?听信徐湛之的挑拨,却将她软禁西斋!”言罢,他便举起花瓶一把狠狠砸在地上:“这就是所谓的明君圣主!”
刘义隆只觉眼前发黑,扶住龙椅的手不住颤抖:“你们…你们这是要将我大宋江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骏儿绝不会放过你们,天下百姓更不会放过你们!”
“刘骏?”刘劭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不屑:“那个武夫能掀起什么风浪?等我坐稳皇位,就将他的脑袋砍下来,挂在大司马门上!”言罢他便收住笑容,眼神冰冷如刀:“父皇,您还是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吧。”
一旁的张超之早已按捺不住,挥刀便要砍向刘义隆:“大业已成,还留着这老东西作甚!”
萧斌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他的手臂:“将军且慢!”言罢,转头看向刘劭:“殿下,如若弑君弑父,传出去天下人必群起而攻之。不如效仿诸子圈禁齐桓公、赵惠文王囚赵武灵王与沙丘宫之例,尊陛下为太上皇,先软禁起来,再昭告天下说是陛下禅位,如此师出有名,方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刘劭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大笑起来:“好!确实是好主意!那就依萧卿所言去办吧!”他说完便带着傲慢的口吻对刘义隆说着:“父皇,您就去暂去永福省颐养天年吧。记得在佛祖面前,为自己多祈祷几句。哈哈哈!”
“逆子!”刘义隆突然挣脱侍卫的拉扯,扑向刘劭:“你不得好死!你会遭天谴的!”可紧接着,他就被张超之狠狠推倒在地,龙袍沾满血污。
而当侍卫上前拖拽时,刘义隆死死抓着龙椅的鎏金扶手,指节泛白:“刘劭!你以为坐上皇位就能安稳?你弟弟刘骏绝不会饶恕你!其余宗室诸王也不会纵容你!还有天下百姓,他们会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是弑父的逆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刘劭冰冷的笑声,在无谓的挣扎后,刘义隆还是被侍卫们连拖带拽的拉走了。
处理完一切后,刘劭、刘濬坐在含章殿的龙椅上,疲惫中带着一丝得意。
刘劭想起了被关在诏狱中的王鹦鹉,对张超之说:“速派人去诏狱,将王姑娘带来。”
刘濬也急切地说:“还有我母妃,快去西斋接她来!”
不多时,王鹦鹉和潘园秀被带到殿中。
王鹦鹉衣衫褴褛,脸上满是泪痕;潘园秀则神色慌张,惊魂未定。见到刘劭、刘濬,两人再也忍不住,扑进他们怀中痛哭起来。
“别怕,有本宫在,以后谁都不能再欺负你了。”刘劭轻抚着王鹦鹉的头发,眼中满是柔情。
刘濬也紧紧抱着潘园秀,哽咽着说:“母妃,让您受苦了。”
四人相拥而泣,仿佛历经了无数生死劫难。
刘劭抬起头,望着殿外被鲜血染红的天空,心中暗自盘算:虽然皇位已到手,但天下未定,荆州的刘骏手握重兵,随时可能起兵讨伐。
必须尽快稳定朝局,拉拢朝中大臣,扩充军队。
此时的建康城,大街小巷一片狼藉,百姓们躲在家中,不敢出门。皇宫内,宫女宦官们一言一行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