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六年,三月初九,晨风沁凉,窗外一片幽蓝灰翳。
这是陈牧混入双鱼国皇宫的第四日。
跟往常一样,用过早膳后在侍女的带领下,陈牧三人来到冷清的小院为神秘怪女人祛除魔气。
这几日王后始终没有出现过。
陈牧内心颇为疑惑。
既然王后如此在意这个怪女人,四处暗寻名医进行救治,按理应该是要见他了解情况的。
可如今却好似忘了这一茬。
要么王后真的有重要事情急需处理,难以应暇。
要么…王后在背后一直监视。
倘若是后者就令人头疼了。
本来陈牧混入皇宫的目的就是需要调查很多事情,可现在被人盯住,行动自然难以进行。
“鬼医前辈,请。”
美貌女官看到陈牧后,屈身福了半幅,脸上勾着澹然的浅笑。
今日的她换了一身浅蓝色抹胸裙装,秀姿摇曳,不再是以前较为端庄严肃的装束,平添几分动人妩媚。
兴许是见识到了‘鬼医’的高超医术,女人神态也比第一日要恭敬许多。
陈牧神色木然的点了点头,迈步进入幔帐。
帐内寒气依旧刺冷。
皮肤如被针扎。
经过这几天的魔气祛除,怪女人恢复了几分‘人’气,就连先前干瘪苍白的脸色都多了几丝润红。
而容貌也看起来越发与曼迦叶相似。
女人静静的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仿佛陷入了深度睡眠。
腹部被放置的圆形金属牌依旧闪烁着锈冷的光泽。
每次看到它陈牧便有一种错觉。
似乎这女人体内还孕育着一个生命,被镇压或润养着。
陈牧刻意用布巾遮住金属牌,抬手放在女人胸口,缓缓释放出‘天外之物’,目视着一缕缕魔气被祛除出体外。
到现在他还无法确认,女人体内的魔气源自于什么。
是蛊毒?
还是藏于她体内的那个神秘生命体?
自从上次神志不清的她喃喃自言着‘白雪非白,双鱼非鱼’这样奇怪的话语后,便一直陷入了昏迷,再也没说过半点言语。
陈牧也不知所谓的‘白雪非白’,究竟所为何意?
是与白雪儿公主有关系?
不晓得葫芦七妖他们是否找到了白雪儿公主。
如果找到,倒是能解决很多疑惑。
待祛除魔气结束后,美貌女官并没有让侍女送陈牧回住处,而是罕见的提出了邀请。
“鬼医老先生,可否能随本官去一个地方,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明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便是,只要在老夫力所能及之内,自然会卖你个人情。”
陈牧淡淡说道。
通过这几日的了解,他已经知道了这女人的身份。
是王后身边的掌玺贴身卫官,叫明蓉儿,深得王后信任,在朝中也是颇有势力。
与娘子朱雀使不同,她只负责帮忙处理朝堂政事。
朝堂之外并无实质权力。
“以鬼医老先生的本事,这事不难。”
女官银铃轻笑,不复之前的威严傲慢,扭头望着红竹儿与曼迦叶娇声说道。“不过得先请您这两位徒弟回去,她们跟着不太方便。”
陈牧皱了皱眉,看了两女一眼,轻轻点头:“好。”
他倒想看看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兴许与王后有关?
曼迦叶虽然很担心陈牧,可此时也只能听从安排,与红竹儿朝居住小院而去。
好在现在陈牧很‘丑’,倒不至于担忧这女人会勾引他。
…
陈牧被带到了一座布置奢华的小院。
小院造型精巧,有水桥花亭,亭之四围,种植四时花卉,无不点缀精妍,令人惊叹。
这是明蓉儿的寝居所在。
能在皇宫内拥有自己的一座专属寝居,足见其王后对她的信任。
摒退左右的侍女,名为明蓉儿的女官亲自为陈牧奉上一杯冲了桂圆蜜的茶水,笑盈盈的开门见山道:
“鬼医老先生医术高超,可肉白骨,驱魔邪,想必对于断肢重塑这般医术也有所涉猎。”
断肢重塑?
陈牧心下蓦地一跳,暗暗吐槽:“奶奶的熊,真当老子是神仙啊。”
陈牧一捋短胡须,面无表情:“断肢重生并非难事,只要残断部位保持完整,且余留活性,一些修为高深的修士便可做到。”
“如果不能保持完整呢?”
“恕老夫无能为力。”
“那假如我从别人的身体上取下部位,能否进行嫁接,重新塑造?”说到此处,女人眼里闪过一丝狠辣。
“要看是否匹配。”陈牧道。
此刻他心里很迷糊为何明蓉儿要询问这些,难道她是残缺之人,但看着也不像啊。
“匹配?”
女人陷入沉思。
沉默许久,她绽颜一笑,心下似是有了决断,轻轻拍了拍手。
喀嚓——
屏风后的书柜忽然自行打开,出现了一道朱漆色的暗门。
随着暗门开启,地面铁链拖动的声音由远而近。
陈牧看到一个半身赤果的男人缓缓爬出。
男人体魄孔武但并不显得过分壮硕魁雄,从俊俏的面相来看反而带有几分儒雅之气。
应该是出自书香门第的世家公子。
只是此时对方脖颈圈锁铁链,俯跪在地上前行,全然不顾自身形象尊严,如摇尾乞宠的狗。
看到女官后,双目更是流露出浓浓的爱慕之色。
然后加快速度跪爬到女人小腿一侧。
一旁陈牧瞠目结舌。
好家伙,这女人表面看着一本正经,没想到背地里玩的挺花啊。
都养男宠了。
不去岛国发展可惜了。
女官神色如常,轻抚了抚男人的脑袋,眼神丝毫不掩饰爱怜之态,柔声说道:“这是本官的丈夫。”
丈夫!?
陈牧瞬间无语。
世间夫妻趣情之事千奇百怪应有尽有,但这么离谱的还是头一次见,只能说佩服。
真是给咱们男人‘长脸’啊。
啊呸!
见陈牧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后便恢复了正常,明蓉儿倒是有些意外。
如果是其他人,看到有女人如此对待自家丈夫,恐怕早就不淡定了,反倒陈牧很淡然,看得出来这位鬼医老先生见识颇广,才能如此。
明蓉儿对陈牧笑道:“他是双鱼大儒世家闾丘家的二公子,叫闾丘贤。”
“果然是位世家公子哥,脑壳被驴踢了。”
陈牧看向男人的目光充满了鄙视,暗暗不屑。
如果是碍于女人身份,被迫如此卑微倒也不说什么,但看对方的神情,明显热衷于此。
只能说这货骨子里犯贱了。
女人转动皓腕上的玉镯,取出一个旧木盒子。
木盒外相普通,布着杂乱的纹线,质材为黄花梨,边角处还有些许旧损。
打开锁扣。
一股精纯灵力顿时弥漫而出。
只见木盒表面平铺着一片层白芒灵气,宛若流动的水液美轮美奂,下方则是两个做工极其精致的玉匣子。
玉匣一长一方,犹沾着灰褐色的油质土。
“老先生请看。”
明蓉儿将两个被灵气润养的玉匣打开,里面所置放的东西让陈牧直接目瞪口呆。
如果不是顾忌身份,怕早就吐出‘卧槽’二字。
方形玉匣内是一张脸。
一张被活剥下来的男人脸皮!
五官俊朗轩武,充满了阳刚之气,眼睛部位被明珠装饰,哪怕仅仅只是一张人脸,依旧栩栩如生。
但让陈牧为之震惊的却是另一个长形玉匣里的东西。
是一个根。
男人的第二生命。
在灵气润养下仿佛依然散发着勃勃生机。
陈牧面色古怪的看着眼前娇媚动人的女人,轻咳一声,不解道:“这是?”
“鬼医老先生,你说人这辈子是该苦苦追求一个自己喜欢,却得不到的爱人呢,还是接受一个自己不喜欢…却被深爱着的情人?”
女官随手拿起果盘里的一粒葡萄,语气幽幽。
陈牧捕捉到女人话语里隐藏着的悲怨,摇了摇头说道:“老夫对男女情爱这种事并不感兴趣,不过在老夫看来,倘若追求无望,找个喜欢自己的人渡过余生,倒也不错。”
“确实。”
女人笑了起来。
跪爬在地上的男人用自己的脸颊轻蹭着女人小腿,丑态不堪,丝毫不顾及外人在场。
似乎他的眼里只有这位心爱的妻子。
这女人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明蓉儿剥掉葡萄皮,送到男人嘴里,柔声说道:“本官这辈子经历过三个男人。
年稚时喜欢上了一位俊武无双的白衣侠士,为他痴迷到了如疯如魔的地步,甚至愿意为他赴死…然而他却始终未曾正眼看过我,不肯施舍我半分感情。
待闺嫁时,被一个性情粗劣的外戚将军看上,强纳为小妾。
虽然锦衣玉食不缺,可也始终喜欢不上他,却又在他的一次次霸道的欺辱下,迷恋上了他的身子。
入宫后,被一个对我一见钟情的男人纠缠。我越是讨厌他,他就越喜欢我,像个狗皮膏药,怎么甩也甩不掉。
为了我,他与家族决裂,甚至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
女人的情绪从自嘲幽怨,到不甘麻木,再到冷漠骄傲…短短数语之内便展现出了三个不同的她。
陈牧默然。
他无权同情对方,也无权批判对方。
人生哪有什么完美。
喜欢的的得不到,得到的不喜欢,最终归于平平淡淡。
就比如他,在别人眼里称得上是人生大赢家,让无数男人为之羡慕,可上辈子其实也同样遗憾。
少年时爱惨了一个女人,最终却换来一场空。
这也导致后来的他自暴自弃,开始肆意玩弄别人感情的同时,也在作践自己的感情。
就像是一个任性的卑劣失败者。
一次次的故意炫耀自己的新感情史,在对方面前表现的满不在乎,背后却偷偷观察那女人的反应。
现在想来真是幼稚可笑。
时至今日,有时他都会幻想,如果那女人也穿越到这个世界,看到他身居高位,身边娇妻美妾环绕,会作何表情。
当然,这种幼稚的心思已经很淡的。
淡的让他都快记不起,曾经那个在雨夜里抱着他入睡的女人长什么样了。
“这三个男人里,你最终还是选择了爱你的这个。”
陈牧淡淡说道。
明蓉儿微微一笑:“因为我累了,但是我心里不甘心啊。”
她轻抚着方形玉匣内的人皮面具,声音说不出的温柔:“我太爱太爱那个男人了,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既然我得不到,那其他女人也别想得到,于是我便将他囚禁在白骨窟内,剥下了他的脸皮…”
女人的声音依旧温柔动听,却透着刺冷的寒意。
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刀戟般森然。
陈牧望着玉匣内的人脸,蚕眉蹙了蹙。
实在难以相像这么一个高傲美丽的女官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扭曲的第二人格。
此外——
既然这只玉匣内的人脸是她剥下最爱男人的,那么另一个玉匣内的…
果然,明蓉儿继续说道:“曾经霸占过我的那位将军丈夫,虽然我不喜欢他,可毕竟夫妻一场。而且,我又很迷恋他的粗暴与强硬,所以…在他死之前保留了他的一样东西。”
陈牧暗暗呲牙。
果然女人狠起来让恶魔都惊悚。
明蓉儿前倾身子,直视着陈牧的眼睛说道:“所以现在鬼医老先生应该明白我要做什么了吧。”
“老夫明白了。”陈牧点了点头。
女人的目的很明确。
她想把这张脸和这个男人之根换到现在的丈夫身上,来满足私欲,并安慰自己的心灵。
不得不说…是个会玩的狠女人。
“虽说这样不过是自欺欺人,但至少能让我做梦。”
明蓉儿笑容灿烂,像是一个调皮不谙世事的富家小丫头。“看着曾经对我爱搭不理的人跪在我的面前,哪怕是假的,我也觉得很开心,你说呢。”
陈牧沉吟少倾,开口道:“恕老夫直言,换脸倒是可行,但你的另一个要求很难,以老夫的医术恐怕…”
“只要老先生愿意出手一试,哪怕不能成功本官也不会怨你,到时候一定奉上厚礼。或者老先生有什么事情需要本官帮忙,只要能做到,本官绝不会推辞。”
看得出,明蓉儿对陈牧的医术很有信心。
毕竟她是亲眼看到那女人身上的魔气被祛除,足以证明鬼医有多厉害。
听到女人话语,陈牧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又不是什么外科大夫,这种情况还真没办法搞定。
可如果直接拒绝,反而会引发对方怀疑。毕竟以鬼医的名号,不至于连尝试都不敢。
到底该怎么做呢?
望着跪在地上一脸幸福的男人,陈牧心下一动,淡淡道:
“既然明大人信任老夫,那老夫便尝试一下。这样吧,老夫先写一个方子,明大人依照药方煎熬药汤,让闾丘先生连续服用五日,五日后再进行检测…”
“五日?”明蓉儿神情流露出一丝为难。
陈牧道:“换脸容易,但换那部位难度很大,毕竟…你也明白它的重要性,不可随意尝试。老夫需用药物淬化他体内的杂质,进行调和。
明蓉儿指尖轻轻敲打着梨木桌面,进行思考。
片晌,她拍手笑道:“好,我相信鬼医老先生的能力,会给我一个惊喜。”
陈牧也不废话,要来笔纸唰唰写了一道药方。
这药方倒不是胡乱编造。
当初在天命谷,‘外科高手’韩东江为把自己变成女儿身,试验了不少医术,这些医术正巧被陈牧保留了。
随便拿出来忽悠一下,就算明蓉儿去验证也不会出岔子。
将药方交给对方后,陈牧直接询问起了王后的情况:“请问明大人,王后为何迟迟不见老夫?”
明蓉儿灵眸扫过药方,温和道:“既然鬼医老先生问起,那本官就实话实说了,这几日宫内发生了一些状况,王后需要处理,所以才无暇接见老先生,并非是刻意冷落。不过老先生放心,等王后处理完事务自然会见您的。”
宫内发生了状况…
陈牧眸眼一动,没有再进行追问,摸着胡须缓缓点头:“无妨,只要到时候王后给予老夫想要的东西即可。”
明蓉儿好奇道:“本官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宝物,能让您老愿意入宫?”
锤子的宝物。
这不过是老子进宫的借口罢了。
陈牧内心吐槽了两句,表面却装出一副很神秘的模样,淡淡一笑:“到时明大人便知晓了。”
——
长草随风摇曳,铺满在天际间低垂着的灰暗烟云,沉沉浮浮,倍显萧瑟。
白纤羽静静站立在古树下,裙摆飘动。
不远处是一座小院。
篱笆围成的小院仅有见屋舍三两间,两侧空旷处鸡鸭悠然觅食,炊烟袅袅,透着温馨。
白纤羽低头看了眼纸条上的地址,粉唇微抿。
就是这里了。
如果墨老板没有骗她,那么当年参与杀害她家人的那个冥卫,便隐居在此处。
一同隐居的,还有被埋藏的血淋真相。
白纤羽轻吐了口浊气,将纸条揉碎扔在地上,走了过去。
院内平静而又祥和。
一个模样可爱,扎着两角发髻的小女孩正蹲在小石块前,聚精会神的盯着罐子里的两个正斗得激烈的蛐蛐。
小女孩也就五六岁左右。
兴许是蹲的时长太久有些腿麻,女孩索性拉过垫子跪在上面。
时不时攥紧小拳头,给某位‘蛐蛐大将军’鼓劲。
一旦自己的‘大将军’落入下风,女孩便鼓起嘴巴如小包子,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正屋门旁,一位皮肤粗糙的妇人坐在小板凳上纳着鞋底。
妇人荆钗布襦,相貌普通平庸,眼角刻有鱼尾纹,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柔和。一看便是个性格淳朴的贤惠妻子。
偶尔抬头望着小女儿,嘴角噙着温柔会心的笑意。
院墙处有一些陈旧的弓箭铁钉,专为捕猎。
旁边还晾着一张野猪皮。
从女人不时看向山峰、及眉间的担忧来推断,这家男主人此时还在山上打猎。
男主人身手…应该不错。
白纤羽看着这一幕,心头莫名漾开一抹憧憬。
自从与陈牧相爱后,她倒是很向往这样的生活,期望能隐居在偏僻之所,远离尘世喧嚣。
可惜这种生活也只能想想罢了。
望着无忧无虑的小女孩,犹豫片刻,她终是迈步走了进去。
“你好…”
白纤羽的脚步很轻,轻的就像是鸿毛一样,走到女人面前,后者才惊觉,神情愕然带着迷茫。
毕竟这样偏僻的地方,平日里很少有路人过往。
突然出现这么一位漂亮的女人,任谁也会觉得惊讶。
“我可以讨碗水喝吗?”
白纤羽收敛起自己的波动的戾气情绪,水润的唇勾起和善迷人的笑,对妇人说道。
妇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放下手里的鞋底:“可…可以,姑娘您先稍等,我给您取碗水…要不您进屋吧,我泡杯茶水给您。”
或许是从白纤羽的气质与装束认为她是某位富家大小姐,女人神情很是卑惶与恭敬。
就连说话时都刻意压屈了些身子。
生怕惹得对方不高兴,给自己的家庭招惹来麻烦。
“不用那么麻烦,我只是渴了偶尔路过此地。”
白纤羽坐在旁边的木椅上,柔声说道。“我还有急事,很快就走,您只需倒碗水就行。”
“好,好…”
妇人连连点头,匆忙进了屋子。
目送着女人进屋,白纤羽继续近距离打量着这座很普通却蕴着着温馨祥和的小院。
一草一木、点点滴滴都于每一次日落日出时记录下家的温馨。
“大姐姐…”
耳旁小女孩清脆的稚嫩嗓音响起。
白纤羽转过娇躯。
刚刚还在斗着蛐蛐的小女孩此时一脸好奇的望着她,怀里抱着那个装有蛐蛐的罐子,澄澈的大眼睛一眨一眨,脆声问道:“大姐姐,你是仙女吗?”
白纤羽莞尔,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发髻:“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大姐姐你好漂亮啊,楠楠从没有见过像大姐姐这么漂亮的仙女。娘亲以前告诉过我,天上是有仙女的…”
小女孩目光闪着明亮的光泽。
小丫头长得很可爱,但因为生活环境的原因,皮肤略显得黑一些。
却也更衬托出那双大眼睛清澈如镜湖。
白纤羽笑道:“你娘亲说的没错,天上是有仙女的,不过姐姐可不是仙女,姐姐是坏人。”
“坏人?”
小女孩神情迷茫。
她显然不相信,这么漂亮的大姐姐怎么会是坏人,肯定是心地善良的仙女。
“对了,你爹爹呢?”白纤羽换了话题。
小女孩指着连绵的山脉,小脸透着兴奋之色:“爹爹去山上打猎了,很快就会回来。大姐姐你打过猎吗?可有意思了。爹爹经常带我去打猎。”
“姐姐可不敢打猎,那里野兽多,姐姐很害怕的。”
“爹爹就不怕。”
女孩挥起小拳头。
白纤羽微笑道:“这么看来,你爹爹很厉害了。”
“那是当然了。”听到有人夸赞她的父亲,小女孩顿时兴致高昂的比划起来。“爹爹用一只手就能把这么大的野狼给抓起来,他还能用剑——”
“楠楠!”
突然,一声冷喝传来。
只见门口妇人手中捧着一只碗,眼神凌厉的瞪着小女孩。
后者吐了吐小舌头,低着小脑袋不敢再吭声。
妇人朝着白纤羽尴尬笑了笑,将端着的水碗递给对方,歉意道:“不好意思姑娘,小孩子太淘气打扰了您。”
“没事,我也挺喜欢小孩子的。”
白纤羽接过瓷碗,轻抿了一小口便放在粗糙的木桌子上,随口问道。“大姐,为什么你们要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离镇子又远,买什么东西也不方便。”
妇人捋了捋耳旁的发丝,坐在旁边重新拿起了纳至一半的鞋底,笑着说道:
“离近离远其实都一样,只要能平安生活下去,累一点也没什么。再者我丈夫性格内向,不喜欢与人交往,就这么一家三口平平淡淡的生活挺好,不烦心。”
被母亲呵斥的小女孩闷闷走到旁边,继续斗起了蛐蛐。
白纤羽看着她,微有出神。
妇人偷偷瞄着身旁气质高贵婉雅的女人,犹豫了一下,半是胆怯半是紧张的问道:“姑娘,我看您并不像是双鱼国人,是从外地来的?”
“我来自大炎。”
“大炎啊,那可真是好地方。”
妇人感慨道。
白纤羽收回眸子,纤嫩的手指缓缓扣着瓷碗,望着碗中层层荡漾开的波纹,淡淡道:“你丈夫什么时候回来?”
“他呀,有时也说不准,一般都是在这个时间就回来的。”
妇人堆着笑脸,因常年干活而粗糙的手不时擦着自己的衣衫,说不出的卑微。
看白纤羽只喝了一口便不再喝,妇人小声道:“姑娘,这水是用山上的泉水烧开的,可能喝着有些不习惯,要不我给您泡点茶叶吧,润润口感。”
“不必了,我没那么娇气。”
白纤羽婉拒。
闻言,妇人刚准备站起的身子又稍稍佝偻了一些,想要找些话题聊,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便拘谨干坐着。
不过一会儿,一个男人的身影在斜阳的映照下渐渐清晰。
男人身材匀称,看着四十左右,粗布短褐、皮肤呈小麦色,外貌五官十分平庸。
可白纤羽一眼便识出,此人带着易容面具。
男人虽然从表面看着老实巴交,沉默寡言,可一双眼睛却时而闪动着摄人的精芒。
这是一个精明冷酷的人。
男人手里提着两只被利箭贯穿脑袋的野兔。
裤管上还染着几滴干涸的血液。
“爹爹!”
正忙着斗蛐蛐的小女孩看到男人后,杏眸亮起,立即雀跃着朝着对方奔去,脸上洋溢着喜悦。
但因为没注意脚下,女孩被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前栽去。
眼看就要栽倒在尖锐的篱笆裂枝上。
“楠楠!”
妇人吓得惊叫起来。
离小女孩最近的白纤羽下意识身形一闪,伸手去抓。
却抓了空!
小女孩竟已经被男人抱住。
“好快。”
白纤羽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芳心微微一凛。
男人同样诧异的看着她,幽墨如点漆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便默不作声的将小女孩扶起,捡起地上的猎物。
妇人慌张跑来抱住小女孩,拍了对方一下,生气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女孩却不知道自己差点破相,撅着小嘴委屈巴巴道:“楠楠是因为看到爹爹很开心,又不是故意的。”说着,挣脱开身子跑去抱住男人的腿。
回头还朝着妇人做了个鬼脸。
妇人无奈摇了摇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说道:“夫君,这位姑娘是路过前来讨水的。”然后又对白纤羽介绍男人:“这是我夫君。”
男人嗯了一声,便带小女孩走向空旷之地处理猎物,没说一句话。
妇人歉意的对白纤羽笑了笑,解释道:“不好意思姑娘,我这丈夫不善与人交谈,性子太内向。”
“没事,你丈夫身手很好。”
白纤羽口吻平淡。
妇人一愣,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继而堆笑道:“经常在外打猎,年轻时也练过些把式。”
白纤羽看了男人背身一眼,又端坐回椅子,随手拂去肩膀上落下的一片枯叶,拿起水碗,嗓音清冷:“你丈夫是哪里人?看着也不像是双鱼国人。”
“他父亲曾是大炎的百姓,后来在这里落根,所以我夫君也算是大炎人。”
妇人回答道。
“倒是运气不错,遇到了老乡。”
白纤羽绝美的容颜泛起一丝浅笑,雪白的裙衫沐浴在赤云红霞中,仿佛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色彩。
任谁看到这一幕,皆会恍惚错认为是仙女下凡。
妇人笑了笑,没有接话。
缄默片刻,白纤羽忽然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这是茶水钱,谢谢你的好心。”
妇人一怔,吓得连忙摆手:“这…这就一碗水而已,不值钱,姑娘您快收回去…这我们不能要…”
叫楠楠的小女孩怔怔看着桌上金子。
在艳霞的晕染下,只觉那锭金子被镶嵌上了一圈金黄,好看极了。
男人依旧拿着小刀处理着猎物毛皮,不发一言。
白纤羽笑道:“世间万事皆有因果,有时一碗水可救人一命,价值不菲,有恩便要还。同样…有仇便要报,你说呢?”
妇人听着一头雾水:“就一碗水…”
“可否让您女儿进屋。”
白纤羽打断她的话。
妇人不知所措,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看着面前不复先前温和的绝美女子,试图想要搞清楚状况:“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您…”
“让您女儿进屋,别让她出来。”
白纤羽再次认真提醒。
一股冰冷的寒意由她周身散发出来,原本温馨宁静的小院此刻仿佛换了季节,从春夏到寒冬。
男人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
他沉默良久后站起身来,对妻子说道:“带楠楠进屋。”
看着自己的丈夫,妇人那张被风霜摧残过的粗糙脸颊上闪动着莫名的情绪。
犹豫数秒后,最终还是将懵懂的小丫头带进了屋内。
男人洗了洗手,坐在白纤羽的面前,淡淡说道:“在动手之前,我想搞清楚原因,你寻来的目的是什么?”
白纤羽拿出朱雀面具,放在桌上。
冰冷的金属面具折射出血一般的刺芒,让男人神情巨变。
“冥卫…朱雀使!”
男人死死盯着白纤羽,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平庸脸颊下的肌肉也似在抖动着。
周遭空间的空气在这一刻逐渐凝滞。
他下意识环视四周。
既然朱雀使出现在这里,那么会不会也有其他冥卫潜藏。
安置好女儿的妇人从屋内出来,刚关上木门便听到了白纤羽的名号,顿时呆在了原地。
从震惊的眼神来看,显然知道‘女阎王’这个凶名。
“放心,就我一个人。”
白纤羽朱唇弯起好看的弧度。“而且我这次不是以朱雀使的身份跟你对话,而是以另一个身份向你求证一些事情。”
“什么身份?”男人皱眉。
“大云洲,东县白府白家大小姐。”女人一字一顿道。
喀嚓!
木桌裂开了道道痕纹。
男人猛地起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白纤羽,许久又缓缓坐下,看了眼妻子,神情复杂:“倒是让我意外。”
“意外我没死?”
“不是,很意外你能找到这里。”
“想要调查一些被尘封的秘事并非易事,好在我运气不错,得知这里曾有一位大炎冥卫隐居于此。而且那人…”
白纤羽唇角再次浮现笑容,只是这一次的笑让她看起来像是地狱里走出的阎王,令人不寒而栗。“参与了白家满门被屠一事,对吗?”
男人脸色阴晴不定。
他闭目长叹了一口气,遂又睁眼直视着漂亮女人:“所以你认为,我就是当年那个冥卫。”
“我不知道,所以我来求证。”
“如果我否认呢?”
“拿我会继续求证。”
“如何求证?”
“这张面具很好看,不是吗?”白纤羽拿起朱雀面具,玉指轻抚着。“哦对了,你脸上也戴着面具。”
男人眼皮一跳。
宁下十八层地狱,不入朱雀生死门。
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朱雀堂审问犯人的手段,也都知道朱雀使有多冷血狠辣。
她的求证方式…没人能抵抗。
男人转头注视与自己陪伴了许久的妻子,递给对方歉意一个的微笑,柔声道:“对不起。”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女人脸色瞬即惨白。
她用力咬着唇,指甲几乎抠入了门框。
男人将之前给猎物剥皮的小刀放在白纤羽面前,淡淡道:“没错,我就是当年那个叛出的冥卫,参与了你白家屠杀。既然你已经寻来了,那就动手吧。”
男人的利落完全出乎了白纤羽的预料。
尽管白纤羽已经有了判断。
可当对方亲口承认的那一瞬,好似有无数灼热的烈火凶焰涌向心头,化为满腔愤恨。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家人,至少在遇见神女和鬼新娘之前没有。
她从未体会过亲情是什么滋味。
从有记忆起,她的每一天几乎都与鲜血和死亡陪伴,整个世界仿佛是扭曲的,血红色的。
如果不是大哥青龙,或许她的性格会彻底扭曲,坠入黑暗。
她恨自己!
讨厌自己!
尤其喜欢上陈牧后,更觉得曾经的那个她很卑劣,完全配不上心爱的男人,导致她一直苦心隐瞒。
说实话,她对报仇兴趣不大。
毕竟她与死去的那些亲人们没有任何记忆留存,也没有任何感情沉淀。
复仇倒像是一种刻在道德层面上的使命。
她只是愤恨‘那些人’将她推入了地狱。
她想为曾经那个死去的‘她’报仇,那个本该无忧无虑,远离血腥炼狱的她讨回公道!
白纤羽强行压制住血液里浮动的杀意,冷声询问:
“我知道你不过是一枚被上位者当作凶器的棋子而已,所以我想从你口中找出那个当年残害了我白家的幕后指使者,究竟是谁?”
“如果我告诉了你,你是否会放过我。”
“不会。”
白纤羽回答的很坚决。
即便对方是奉命行事,但毕竟手上染过白家族人的鲜血。
白纤羽又道:“但我可以放过你的妻子和女儿,我不在乎她们是否会报仇,毕竟这辈子她们都不够格。”
男人苦笑一声。
他知道这女人并非狂妄而言。
天底下想找朱雀使报仇的人很多,想杀她的人更是不在少数,可对方依旧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
层次不够,苦练一辈子也是枉然。
男人深情看着妻子,冲她摇了摇头:“该来的总会来,我们夫妻二人该庆幸生活了这么久,很多人都没有我们这么好的运气。这一次,就让我来保护你们吧。”
女人泪流满面,嘴唇咬出了血。
对于这样的生离死别场景,白纤羽表现的很平静。
她就
像是一尊雕塑,感知不到任何伤悲情绪,也不会产生共情来消除自己的杀意。
毕竟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
“说吧,幕后人是谁?”白纤羽冷冷盯着男人。
男人却摇头:“无论你信或者不信,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幕后人是谁,让你失望了。”
不知道?
白纤羽笑了。
她辛辛苦苦找寻而来,结果得到的就是一句‘不知道’?
在耍我呢?
可看着男人神情又不像是在说谎,白纤羽蹙紧了好看的柳叶眉:“就一点线索也没?”
男人苦涩道:“就如你说的那样,我们只是别人手里的刀,一切听从命令。现在我妻儿的性命全在你手里,我没必要为此故意欺骗你。如果你非要让我去猜测一个幕后者,那我认为应该是先帝。”
白纤羽目光垂落在地上,望着小女孩遗留在地上装有蛐蛐的罐子,陷入沉默。
男人的猜测与她之前预想的一样。
以当时掌控大权的众人当中,似乎也只有先帝最符合这个幕后凶手。
可问题是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白纤羽完全想不明白。
女人很无奈。
兜兜转转调查了一圈,结果又回到了原点,真是让人火大。
“还有别的你认为重要之事吗?”
白纤羽问道。
男人依然摇头:“没了,现在你可以杀我了。很抱拳我没能给你提供想要的线索,但我也认真回答了你的问题,希望别牵扯到我的妻儿。”
“放心,我不会食言。”
虽然很不爽,但白纤羽也没打算撕毁承诺。
她拿起桌上的小刀。
上面还沾有猎物身上的血迹,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回想起之前小女孩活泼天真的可爱模样,白纤羽神情又有些许复杂,对男人说道:“需要不需要跟你女儿道别,留下最后的遗言。”
男人微微一笑,坦然仰起下巴露出自己的喉管:“不必了,结束这场仇怨吧。”
他没想着与白纤羽战斗,争取一线生机。
因为对方是朱雀使。
不敢确定周围是否真的有冥卫存在。
“你还真不怕死。”
“怕,我很怕死亡。但我也明白,只有我死了,我的妻儿才会安全。”男人轻声说道。
白纤羽没有再废话,玉手缓缓握住了刀柄。
她只需甩动一下手臂,眼前这个曾经屠杀了她家人的刽子手之一,便会用生命来偿还。
天色渐渐地暗淡下来。
夕阳的余晖倾洒在苍茫大地之上,给这座小院渲染了一层朦胧的迷幻色彩。
杀意在悄无声息间流动。
昔日在小院内余留的温馨与幸福,在此时早已被冲击的支离破碎。
就在白纤羽准备动手时,身后却传来女人冷漠的声音:“你就这么确定,当年那个叛出的冥卫是他?”
白纤羽美眸一闪,转头望着门口的妇人。
奇怪的是此时妇人脸上没有之前的惊惶与茫然,唯有如冰霜的眼睛盯着白纤羽,神情冷漠。
而她的身板也比先前挺直了许多。
就像是一把锈迹斑斑却依旧蕴着夺目杀机的宝剑!
妇人掀开衣袖,手指轻轻搓揉了几下,一枚赤红色的银针竟从小臂处挤了出来。
随着银针挤出,一股股雄厚灵力环绕在妇人周身。
白纤羽表情出现了变化。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自始至终似乎忽略了这个女人,潜意识里一直把男人当做目标。
唰!
白纤羽腰间的长鞭甩出。
如毒蛇吐信般刺向女人,快若闪电。
在她动手之际,面前的男人也出手了,而白纤羽早有防备,挥起小刀拉出一道雄浑劲气。
轰——
木桌四分五裂,爆开漫天碎木屑。
白纤羽凌空后跃,与两人拉开距离,拂舞的衣裙像是洁白的晚云,耀眼如仙。
啪!
长鞭蜿蜒回弹,卷落在她的手臂上。
“你是…”
望着修为明显不俗的妇人,白纤羽心跳加快,似有一股无形的力压迫着她的肺部,呼吸困难。
妇人不知从哪儿取出了一个面具,缓缓戴在脸上。
面具由特制金属锻造,形如朱雀!
“当年屠杀你白家的冥卫,便是由我带领的。”妇人淡淡说道。
上一任冥卫朱雀使!
——
湖水澄碧,清波荡漾。
一袭月白色长裙的神女静静的婷立在湖边,望着这片传说已久的‘月落神女湖’,神情萧然。
这片湖泊承载了双鱼国太多的传说。
宝藏,双鱼玉佩,秘境…
尽管在某些人眼里它就是一片普通的湖泊,可终因为其神秘而被人崇敬。
当年瑶池七仙子因为试炼而被卷入秘境,结果莫名其妙生下了七个葫芦妖,到现在都无人能探究其中隐藏的真相。
而她今天来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探究一件事。
关于腹中的天赐生命体。
尽管现在她的小腹依旧平坦,看不出任何症状,但拥有灵心通明的她已经感受到了腹内的生命悸动。
女人很期待,同时也有些害怕。
她很确信腹中的生命体是上天赐予的造化机缘。
毕竟自己身为神女,从未与任何男人有过亲密接触,而且也不可能有男人有能力碰她。
即便有时沉眠在彼岸花床中,外人也难以接近。
除非凭空冒出来个男人。
但这根本不可能。
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她修道终于有成,在体内孕育出了羽化成仙的机缘造化。
这是她成仙的关键一步。
天性无欲淡泊的她从小便立志成为仙人,为了这个理想,她愿意抛下一切儿女情长,惘顾世俗。
在她看来,自己天生便是被上天选中的登仙之人。
追寻更高的大道。
如今老天爷赐予了她这个‘机会’,她更应该把握,不能让登仙的机会从指缝中溜走。
陈牧说她是一个极偏执的人,倒也没错。
她活着…只为修仙!
这腹中孕育着什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会好好润养,到时候出来的是灵草也好,仙花也罢,抑或是宝物…
当然,不可能是孩子。
虽说现在的症状与普通女人怀孕无差别,但神女确信,她腹中孕育的是其他生命灵体。
今日来月落湖,便是难耐不住好奇心,想借助铸于湖底的月灵宝鉴,探查自己腹内的生命体究竟会是什么样。
同时为腹中的机缘供养先天灵气,保证顺利孕育产出。
“任其自然,不染世法。”
神女轻抚着自己的小腹,睫羽下如霜清冷的眼眸中透着狂热。“等杀了帝皇星,登仙再无阻碍。”
——
(给大家推荐一本很不错的,闲暇时可以看看,叫《长安守夜人》,么么哒)第727章 太子下落!
白纤羽努力平复着情绪,想静一下突如其来旳思绪,驱散头脑中卷起的滚滚雷鸣。
可眼前那张无比熟悉的朱雀面具,始终难以让她冷静。
为什么会这样?
上一任朱雀使竟然还活着!?
按照冥卫的一贯规矩,上面在评估冥卫四使能力不足后,便会重新培养新的四使。
这里的能力不足一般是指死亡,或成为废人。
在朱雀堂内部案牍库封存的信息里,已经明确记载上一任朱雀使已经死亡。
死因是执行任务时遭遇恶妖袭击。
然而白纤羽万没有料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死去’的朱雀使!
“你不该冲动的。”
见妻子暴露了真实身份,男人深叹了口气,眼角皱纹褶起深深的悲凉与忧虑。
他抬起微微发热的掌心,握紧了刀柄。
那把之前还在为猎物剥皮的小刀此时却隐隐散发出极浓郁的血腥味,贯涌于整座小院,将这片区域制造为独属于自己的杀戮空间。
他不想给白纤羽任何逃离的机会。
“虽然多活了二十年,可我觉得还不够,我再想拼一次。”妇人面具下的双目如寒刃般盯着白纤羽,手里多了一把软剑。
长剑及薄,满布菱形的暗纹,透着淡淡的寒光。
她在赌。
赌周围并没有白纤羽的援手。
只要对方独自一人前来,凭她和丈夫二人的修为,完全有机会杀了白纤羽,然后带着女儿继续逃亡。
男人皱眉犹豫。
但看了眼紧闭的屋门,最终神情浮现出决然之色。
事到如今,也只能拼了。
白纤羽倒是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怯意,逐渐从骇然的情绪中平静下来, 面色复杂的望着妇人:“我记得你以前的名字叫唐胭是吧,为什么你还活着?”
“我本就死了, 你却非要把我从坟墓里挖出来!”
唐胭神情不甘。
白纤羽道:“我没兴趣专程找你, 我只是为当年白家的血案而来, 而你正巧是杀害我血亲的刽子手,是你…把自己推入了坟墓。”
“我是刽子手, 可你杀的人也不比我少。”
“没错,所以我也不反对有人向我复仇,毕竟冤冤相报, 该还的迟早要还。”
“…”
唐胭沉默了。
良久,她苦涩道:“你说得对,该还的迟早要还。不过,你真正要讨债的不是我, 我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罢了,吃着人的血,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那你告诉我, 幕后人是谁?”白纤羽问道。
唐胭笑了。
笑容里充满了令人不适的嘲讽。
“你我皆是傻瓜,傻得就连三岁小儿都比不过。”唐胭脸上爬满了自嘲。“你想想看, 这世上能对冥卫四使下达命令的,又有几个人?先皇吗?呵呵。”
白纤羽睫羽一颤, 眼神忽而茫然。
她的脑袋很乱。
其实夫君告诉过她,他在被困在夜妖空间世界里的时候,飞琼将军便直言当年残杀白家的幕后黑手是先帝。
可终归藏有很多疑点。
如果只是普通的冥卫官员, 先帝自然可以下达命令。
可当年带头的是冥卫四使之一的朱雀使,那么真正意义上来讲,能对其下达命令的只有两个人。
太后和都指挥使古剑凌!
太后不可能。
通过这么多年的侍奉, 白纤羽对太后性情很是了解。
对方是一个极高傲的女人, 是她做的, 她绝不会否认。经过前几次的暗示,太后已经明确表明了她的清白。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
古剑凌!
那个将她抚育长大的义父!
白纤羽只觉浑身发冷。
仿佛有无数刺寒的冰碴子扎入了她的皮肤肉骨, 冻住了流动的血液,将曾经的回忆碾成碎末。
这一切…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白纤羽痛苦的闭上眼睛。
或许她应该早就意识到的。
之所以自己能从白家的尸堆里活下来, 并非老天保佑,而是真正的刽子手留了她一命。
“认凶作父的滋味不好受吧。”
望着白纤羽脸上的表情, 唐胭明白对方已经知道了答案, 唇角讽意微扬。“当然这也不怪你,毕竟从小生活在谎言里人, 又怎会认清真相。”
“我为什么要信你。”白纤羽淡淡道。
唐胭冷笑:“你可以不信我,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这情况, 要么你死,要么我们死。”
“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你得问他自己了。”
白纤羽又问:“那你为何要叛出冥卫,来双鱼国隐姓埋名。”
唐胭一怔,黯然悲伤的神情浮现于脸颊,旋即又化为冷漠,反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不等对方回答,她讥讽道:“你不可能喜欢上男人的,作为一个常年戴着面具的冷血恶魔,哪怕你长得再漂亮,你的心也容不下世间的情爱。
我能看出你是一个极高傲的女人,想不出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能配得上你。况且,古剑凌也不可能犯第二次错误。”
白纤羽没有反驳,只是说道:“可你曾经也是戴着面具的恶魔,不也喜欢上了别人?”
“我只是运气好,遇到了对的人。”
唐胭看了眼男人,嘴角流露出一抹幸福,幽幽道。“可问题是,这世上又有几个女人能遇到属于的自己的男人?尤其是像我们这种女人,看似权力很高,实则不过是被摆布的刽子手。”
白纤羽脑海中浮现出了丈夫陈牧的身影。
她的运气同样不错。
遇到了属于自己的男人。当然,这位夫君太过花心,同样也属于其他那几位女人。
但对方说的没错。
这世上又有几人遇到对的人,可以白头偕老一辈子。
“所以你是为了他,才决定离开冥卫的?”白纤羽看向男人。
唐胭却摇了摇头,涩然道:“不是, 莪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才决定寻找属于自己的新人生, 而那个男人已经死在了我的剑下。”
白纤羽默然。
这无疑又是一幕人间情爱悲剧。
显然那个男人是用自己的生命,给了唐胭脱离黑暗的勇气。
隐姓重生、结婚养子…做一个很普通却很幸福的女人。
唐胭低头望着手里的软剑,眼神复杂:“还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我现在已经确定你没有带其他冥卫来,虽然我不想再杀人,可我也不想死在你手里。我有丈夫,也有孩子,我舍不得抛下他们,希望你能理解。”
“那孩子不是你们亲生的吧。”白纤羽美眸转向小屋。
以那孩子的年龄,不太可能是唐胭夫妇生的。
唐胭点头:“没错,是我们夫妻捡来的,但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女人说着,已经举起了剑。
肃杀的森冷剑气渐渐凝聚起冰寒凶煞的漩流。
谈话结束,该是兵戎相见的时候了。
白纤羽皓腕微振,如洒甘露,不满倒刺的长鞭环绕于身侧,劲风之下,雪白的长裙轻轻拂动,倒有几分灵尘仙女的韵味。
“出手吧。”白纤羽道。
唰!
率先出击的是男人。
三尺不足的短刀蕴含着凌厉凶猛的气势,瞬间化为一道长达一丈半许的银芒。
他的修为比白纤羽低一档。
但因为旁边还有一位高手妻子,可以放开手脚全力进攻,无需将全部精力用在守防。
再加上他所施展的是来自南疆的背刀断瀑技,势大凶猛,犹如猛虎。
刚一迫近,便封死了白纤羽所有退路。
同时也方便妻子从侧面进攻。
身为一流高手的白纤羽立即便看破了夫妻二人的套路,不退反进,猛地甩动长鞭,生刮而起的黑色残影如长刀断水一般,在晚霞的映照下极其绚丽。
绚丽的鞭影带着收割生命的阴寒之气,瞬息破开了对方的刀网,也将她的位置绕到男人的身后。
男人立刻旋身使出贯日长虹,继续缠身。
唐胭见侧面攻击不成,并没有着急出手,而是疾闪到另一侧帮丈夫格挡回袭来的鞭尾。
“她使用的是海龙庵的血心鞭,中段部由重石陨锻润,一侧连接铁鹰勾,因设置小机关,挥动时力量极难平衡,必须从右起手加大力道,你看准时机直接攻击她的右手,进行断势…”
毕竟曾经是赫赫有名的前朱雀使,唐胭很快便分析出了白纤羽手中武器的弱点,对丈夫秘密传音。
男子轻轻点头,开始放缓攻势,耐心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常年打猎的他有足够的耐性。
而唐胭从左侧直接出手,欲要逼迫白纤羽以不顺的姿态与她进行纠缠,为丈夫创造时机。
三人激斗了几个回合,院内种的菜蔬早已狼藉一地。
那些养殖的鸡鸭家禽要么四处逃窜,要么在慌乱中不慎进入战圈被爆成血雾。
小屋里的女孩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可以猜想到,在唐胭送女儿回屋后便让对方陷入了昏睡。
轰隆!
唯一由块石砌成的院墙壁轰然碎裂,璀璨的青色剑芒在空中卷起剧烈的波动,涟漪似得层层扩散。
终于在一回合结束后,迫于唐胭凶猛进攻的白纤羽挥鞭动作稍稍迟缓了一些。
皙白的额头也渗出了些许香汗。
而这短短一瞬落入男人眼里,便是最好的机会。
男人低喝一声,刀柄反转,直接施展出陆家军里的断刃横劈术,以自伤八百的魄力强行压进了白纤羽制造的罡气防护圈,狠狠砍向对方的右手。
按照正常发展,白纤羽如果想要避开,就必须放弃对唐胭的攻击,转而后撤进行防护。
但这样一来,势必会陷入夫妻二人严密包围,落入下风。
男人已经在脑海中推演出了白纤羽的下一步行动,所以提前右脚点在对方后退的方位,准备进行夹击。
同时也做好了对方使用法器的应对。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出乎了夫妻二人的预料。
只见白纤羽不仅没有撤身回防,反而继续由右手挥起长鞭,朝着唐胭攻击而去。
鞭子如同钢铁,凌空舞动之中,空气发出了爆裂之声,甚至周围一些草木也被卷入鞭风之内,如同抽动了一条草木长蛇,带着无比凶杀之势。
这女人不要命了?
唐胭愕然。
在她准备迎击时,忽然看到袭来的长鞭竟以一种极不可思议的角度旋转,隐隐拉出一道太极图形。
二生万物,虚实反转,环环相套,生生无穷。
原本凶险的形势瞬间发生了扭转。
白纤羽衣裙飘飘,姿势优美,似有一股旋力以她为中心扩散。
自幼修习了莲心观影的她在得到许贵妃法相传承后,对于武学的仿效观习更深几分,出招时便将陈牧曾经用来健身的‘太极奥妙’融合于自己的招式里。
这也使得在别人眼里的破绽,却成为了她的致命攻击优势。
“不好!”
唐胭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吸力强行拉扯,面色猛地一边,即便及时抵抗,但身子仍然不可避免的朝前多进了一步。
情急之下,挽出一个剑花。
随着软剑挥出,汹涌澎湃的剑气带着阵阵寒风呼啸而起!
虽反应及时,可在对方鞭尾的余劲之下,剑气直接崩开,引的空气震荡,万千气流随之撕扯!
唐胭的虎口迸裂,剧痛无比。
而男人也察觉情况不对,经验丰富的他果断弃刀后退。
可终究慢了一步。
仿佛凭空突兀冒出的长鞭卷住了他手中的短刀,如灵蛇攀延将手臂一同紧紧缠住。
白纤羽扣动鞭柄机关。
锋利的倒钩扎进了男人的皮骨,好似被无数细密的牙齿咬住。
若强行拉扯,必失去手臂!
但白纤羽并没有趁机下死手,而是回身攻向失去平衡的唐胭,纤秀玉白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对方心口。
唐胭闷哼一声,倒飞出去砸在房屋外的花盆上。
她捂着胸口,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重锤凿击过,连喘气都极为困难,脸颊因痛苦而扭曲。
望着被钳制的丈夫,唐胭双眸一片灰黯。
败了…
彻底的败了。
她原以为凭着与丈夫的修为可以杀掉白纤羽,但没想到对方的实力竟然那么强。
难怪对方敢一个人前来。
“看来命中注定,我夫妻二人要葬身于此了。”
唐胭手中的软剑缓缓滑落,泪珠滚下。
她看了眼小屋,声音沙哑带着哀求,对白纤羽道:“我知道求饶无用,但希望你能放我女儿一命。”
“好。”
白纤羽轻点螓首。
见对方答应,唐胭松了口气。
以朱雀使的身份,是不会出尔反尔的。只是女儿未来的路如何,只能看天意了。
咻!
突然,周围虚空颤动。
一道长剑携带着璀璨银芒,瞬疾飞来!
狼藉的小院完全被这道磅礴耀眼的剑光所笼罩,遮天蔽日一般,带着难以言状的震撼。
而这一剑,完全是冲向白纤羽的。
没有人会料到在这时候变故陡生,唐胭和其丈夫皆是一脸迷惑。
他们夫妻二人隐居这么多年,别说是朋友了,可从来没有与任何修行之人接触过。
如果对方不是为了救他们夫妻,那就是——
刺杀白纤羽!
好歹毒的心机啊,选择在这时候出手。
虽然白纤羽以绝对的优势压制了唐胭夫妇,但自己也消耗了不少精力,很难分心全力抵挡偷袭。
而且就算偷袭不成功,处于绝境的唐胭夫妇也会趁此反击。
这是要彻底置白纤羽于死地!
“叮!”
可就在剑刃距离白纤羽半丈距离时,一枚蕴含阴阳气旋的碧绿树叶蓦然飘来,与剑尖撞击在一起。
长剑偏离方向,顺着白纤羽的耳侧掠过,直刺入墙面。
柔柔的发丝飘落下来。
白纤羽扭头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树梢上的紫发蒙面少女,投去了一道温柔的笑意。
这丫头果然还是偷偷跟来了。
“阴阳术?”
唐胭满脸惊讶之色,看着突然冒出的清冷少女。
偷袭失败,隐藏在暗中的敌人没有再发出攻击,仿佛彻底消失,一片安静。
少司命利用‘阴阳静明诀’隐约捕捉到一丝气息渐渐消失,犹豫了一下终没有选择追击,而是继续保护白纤羽,防止还有其他敌人进行偷袭。
白纤羽扭头盯向唐胭:“认识吗?”
她在问唐胭是否认识偷袭她的敌人,而非少司命。
唐胭摇了摇头苦笑反问道:“你觉得会有人来救我夫妻二人吗?”
白纤羽秀眉蹙起。
既然不是为了救这夫妻二人,那么便是特意刺杀她的。
会是谁呢?
自己来这里从未对其他人说过,对方却知道她的行踪,除非是墨老板那边出了问题。
会不会是这个墨老板故意设得圈套。
毕竟对方殷勤帮她寻找仇人,本身就值得怀疑。
“紫色头发…”
正思考之际,男人却深皱眉头盯着少司命,眼里带着几分惊诧之色。“姑娘,你认识一个叫秦锦儿的女人吗?”
白纤羽眉梢微挑,与少司命对视了一眼,直盯着男人:“你知道她娘亲?”
“娘亲…果然是她女儿。”
这世上拥有紫色头发的本就罕见,男人目光泛起浓浓的复杂:
“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你我还能有再次见面的一天,这世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倒真是缘分。当年也算是我帮你母亲还有你的哥哥脱离了险境。”
哥哥…
白纤羽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什么,美眸迸出精芒。
这哥哥…应该就是太子!
毕竟当时太子是被秦锦儿带在身边的。
白纤羽没料到竟然在这里又得到了太子的线索,更不曾想到秦锦儿竟逃到了双鱼国。
也难怪当时朝廷和阴阳宗都无法找出她的踪影。
直到五年后才被天君找到。
略一犹豫,白纤羽挥腕撤去了缠在对方手臂的长鞭,开口询问:“可否具体说说事情的经过?”
男人低头看着血肉模糊的手臂,溢出的血液正诉说着痛楚。
他没有理会伤势,打量着如鹅羽般轻轻飘落于白纤羽身侧的空灵少女,感慨道:“当年那个半岁多的孩子竟出落的如此美丽。对了,你母亲和哥哥呢,现在如何了?”
“她娘亲已经…去世了。”
白纤羽说道。
从对方话语里已经判断出,当初男人应该是与秦锦儿偶然相识了一面,此后再无联系。
听到故人已去世,男人神色黯然。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陈述起了往事:“那是十六年前,当时我和胭儿还未相识,那时候的我只是一个…喜欢充当浪子侠客的修士。
在一次路过焚天峰时,偶然看到正被一群山匪困住的秦姑娘,出于侠义之心,便救了他们。
当时她似乎在害怕什么人追来,神色很是慌张,怀里抱着半岁多的孩子,还带着一个大概四五岁的小男孩。
她跪下央求我带她去一个地方,否则她和孩子们都会没命…
我没办法,便一路护送了她。”
白纤羽问道:“她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月落神女湖。”
“神女湖?”
“对,想必这地方你是知道的。”男人说道。
白纤羽当然知道这个赫赫有名的圣地,只是内心很疑惑为什么当时秦锦儿要去这个地方。
她又在害怕什么?
此外按照夫君曾调查的线索,那时候的秦锦儿已经成亲。
丈夫是上一任阴冥王——曼迦叶的师父。
在自己妻儿遇到危险的时候,这位修为高深阴冥王又在何处,为何不管自己妻儿?
一旁的唐胭则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丈夫。
在听到‘秦锦儿’这个名字后,她本能的便联想到当年许贵妃身边的那个贴身丫鬟。
会不会是她?
如果是她,为何丈夫从未对她提起过。
不过转眼一想,她丈夫并不知晓那女人的真实身份,自然也就不会提及这种小事。
“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是不是看起来比较木讷?”
白纤羽问道。
男人仔细回想了半响,轻轻点头:“确实有些木讷,一路上也没说过话。”
那就是太子了。
白纤羽轻吁了口气,暗暗道:“当年秦锦儿被天君找到时,太子并不在身边,那么唯一的线索便是月落神女湖了。”
“带我们去月落神女湖…”
既然无心插柳寻到了太子下落,白纤羽自然不会放弃这个线索。
目前夫君在宫内,只能靠她调查了。
她美眸扫过负伤的唐胭,犹豫少倾后淡淡道:“看在你夫君当年救了小紫儿与她母亲的面子上,暂时不杀你。只要协助我有所收获,我可考虑放过你们。”
尽管家族血仇重若万斤,但在绝对的回报面前,可以衡量得舍。
况且唐胭说的没错,她只是一把刀,真正屠杀白家的是幕后那个道貌岸然的义父!
“多谢。”
唐胭松了口气,内心万分感慨。
原以为他们夫妻已经踏进了阎王殿,不料绝望中又递来一线希望,这一切多亏了夫君当年的善事。
果然世间的恩恩怨怨,皆有因果。
“你为什么带着易容面具?”白纤羽忽然好奇询问男人。
男人苦笑一声,将伪装面皮缓缓撕扯下来。
只见一张极为可怖的面颊出现在了视野中,狰狞已经凝固的血肉让他看起来犹如恶鬼一般。
便是见识过无数酷刑的白纤羽也不禁吸了口凉气。
“你的脸…”
“被人割了。”男人语气平常,似在说一件很平淡的事情。“不过一张脸皮而已,无所谓。”
——
湖面上倒影出重重的霞光云影,水天一色。
利用‘天相仪’将东南方向的水域拨开,神女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月灵宝鉴。
所谓的月灵宝鉴是一道如弯钩的月影。
沉浸在湖中。
据传当年有一来自月中的神女降临此湖,与凡人有了私情,而后却遭天道惩罚,为救夫君陨落于此。
在月中神女死时,天上明月映落湖中,赋予灵力。
后来即便是在白日,人们也能在湖中看到清晰的月影,并感知到精纯的灵力。
可随着时间长久,灵力也渐渐溃散。
再加上月落神女湖不受天道恩泽,慢慢从一片福地成为仅存着传说的景点。
便是当地人也很少会有人来这里。
不过对于一些背景深厚、修为极高的修士而言,这个地方却能挖掘出很多宝藏与秘密。
甚至每年都有修士因来这里探险而赔上性命。
“心入冥寂,断梦入尘…”
神女手捧梵灵花,捏出法决,嫩娇的指尖沁出一滴血液落在花瓣上,一朵朵彼岸花依次绽放,出现在了女人周围,美丽而又凄艳。
随着红色的花叶缓缓旋转,一道无形的波动在水中泛起涟漪。
月灵宝鉴扩散出一圈又一圈的光芒。
神女不施粉黛的清丽脸儿在白光的映照下更添几分出尘,肤色莹如无瑕美玉。
世间绝色不少,可真正在修为气质达到如此的,唯她一人。
也难怪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
面前一扇半透明的水纹门缓缓开启,神女莲步迈入,娇小的玉足下涟起一盏一盏水色莲花灯。
直到她站在月灵宝鉴前,一切阻碍与幻境才消失。
“上天祈佑…”
女人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将仿佛透明般的纤纤十指伸入了月影之内,默念法决。
很快月影之内飘出一丝丝晶白的光线,顺着神女的手臂慢慢攀附在了她的小腹处,结成一道繁杂神圣的结印,温润的感觉流转于娇躯每一寸地方。
月影闪烁了数下,呈现出一面澄澈的镜面。
神女深吸了口气,微微将螓首探前,准备观看镜中的景象。
到底上天赐予她腹中的‘生命体’会是什么?
圣体梵莲?
辅仙玉?
…依照她苦心翻阅的一些古籍内容来看,大概率是属于天赐灵宝,拥有先天生机。
然而当她看到月影镜内的情景后,整个人呆住了。
镜面之内一团炽白光团飘动,透过光团,能隐隐看出是一个婴儿雏形…
“这是…”
神女大脑乱糟糟的。
不对啊。
按照“启仙录”上的记载,登仙得造化者,不会孕育婴孩,天道铺就登仙路,特赐自然灵物。
可现在她腹中孕育的…竟是一个婴儿!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错误?
或者说那些古籍本就是胡乱编造的,毕竟近四百年以来就没有人亲眼见过有谁成功羽化登仙。
流传于民间的传说本就无法追溯真实性。
也许上天赐予的生命体就是一个以婴儿外表的灵体,等出生后这个婴儿就消失了?
神女努力想要说服自己,内心涌现出莫名的烦躁感。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婴儿并非是她与男人所创造的产物,她无比的确信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碰过她。
所以这婴儿肯定是上天赐予的造化。
但就怕到时候这婴儿是真的。
纷乱的思绪营造出不安的结论,她大脑的血管好似要涨裂开来,全身每一处变得像冰一样凉。
神女摇了摇头,将不安从脑海中摒除,喃喃道:“多想无益,只要确认是造化便可,或许我只要潜心修行,腹中的婴儿便会幻化出真形…助我登仙。”
神女渐渐平复下心情,挥手散去月灵镜面。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心中猛地窜起一股汹涌警兆,娇嫩的皮肤也瞬间激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神女足尖一点,以鬼魅之术瞬即挪移到三丈之外。
轰隆!
湖水如开了锅的沸水,波涛大作。
璀璨的青色刀芒在卷起剧烈的波动,挟裹着一道道满湖尽是斗大水泡滚滚不停,朝着神女席卷而来。
神女双手结印,形成了一道坚硬的罡气防护罩。
巨大的冲击波迫使她倒退数米。
她凝眸望去,只见湖底竟窜出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手持血红大刀,形若厉鬼。
尽管是在湖中,可他没有丝毫受到影响。
衣服头发皆是干的。
仔细一瞧便会发现男人周身凝着一层薄膜般由灵气聚凝的罩体,让他不受水的侵染。
“此人是谁?”
神女芳心震惊,充满了疑惑。
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月落神女湖中还藏着一个男人。
莫非是最近前来探索秘密的修士?
可他为何要对自己出手?
“他呢?”
“他在哪儿!!?”
男人以极古怪的沙哑声音愤怒嘶吼着,双眼好似被血浆涂抹,看不到一点眼白。
他恶狠狠的盯着神女:“他在哪儿!?”
“什么他?”
神女蹙起柳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人怕不是脑子有毛病吧。
“我感应到他的气息了,我感应到了…哪怕只是一丝气息,也证明他出现了…他在哪儿!?”
“给我出来!”
“是不是你们带他来的!”
“我不许你们来抢!不许你们来抢!”
“…”
男人完全陷入了癫狂状态。
见对方又持刀扑来,神女来不及多想,身形一闪,衣裙飘动,伸出纤美的玉手,一掌朝着男人轰去。
掌势如同山丘,带着苍茫浩瀚的巨力。
然而令人骇然的是面对凶猛的掌势,男人完全不躲,如蛮牛似的直冲而来。
湖水如同雪山崩倒,推起卷卷巨浪。
带有极强杀意的掌势落在男人的身上竟不起半点作用,男人只是微微晃了晃身子,继续挥刀而来。
“此人…恐怕已经入魔了。”
神女躲开攻击,观察甚微,感应到男人身上流露出的嗜血戾气与狂暴的杀伐。
“给我滚!不许抢!!”
男人厉声尖喝着,双手持横的血刀掀起了无数浪,湖水集拢,赫然拔起一道十余丈的刀柱。
翻滚的湖水猛地哗哗连声,映着血光,绚丽夺目。
疯子!
神女暗骂一声,准备再退。
然而那道那根刀柱起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好似被什么东西给无形拉扯,倏地往下落去。
湖水纷纷四散,水气如同雾縠轻绡一般化为虚无。
男人也被强行拉扯到湖底。
他拼力挣扎着,带着不甘大吼:“放开我!谁都不许抢!是我的!谁都不许抢!给我滚!!”
哪怕是在水里,男人的声音依旧穿透层层阻碍灌入耳中。
直到男人彻底消失,声音也随之湮灭。
望着这幕诡异的情景,神女心中万分困惑,最终抵不过好奇心,手持避水珠寻着男人消失的方向而去。
寻了约莫两分钟左右,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团黑色的物体。
神女凑近细看。
那黑色粘稠的球体静静漂浮在湖底,透着幽静诡魅的光,里面似乎隐隐包裹着一个人形物体。
从人形大小来看,像是一个小孩子。
当神女下定决心准备再凑近探查的时候,粘稠黑色球体陡然爆出刺目炽亮的光,同时爆涌出一股极其强大的斥力,将还未来得及反应的神女生生推了出去。
顷刻间便被推离了十来丈。
从直觉来讲不像是伤害,倒像是阻止她前行送死,救了她一命。
神女注视良久,最终选择离开。
在神女离开后不久,那个疯癫男人从湖底的粘泥里爬了出来,嘴里不断念叨着:“是他…绝对是他…气息不会错的…他们找来了…我不能让他们抢走…”
男人已经走火入魔,神经错乱,脑中只有一个执念扎根。
“是他的孩子。”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飘来。“那女人腹中的孩子,是他的,所以才感应到气息。”
“谁!?”
疯癫男人手舞着血刀,凸出的血红双眼狠戾扫视着四周。
可连半道身影都没发现。
“出来!”
男人怒吼一声,挥起刀疯狂乱劈乱砍,搅动着湖底一片浑浊,很多小鱼直接遭殃。
老者黯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谁能想到昔日龙盘山的少主陈弘图,成了这副模样。仇恨熏心啊…”
——
房屋内。
陈牧吹了吹杯里浮动的茶叶,轻抿了一口。
身后红竹儿正以小徒弟的身份给他揉捏着肩膀,按捏力道极其完美,天生一把按摩好手。
就这手法去洗浴中心,998的套餐都点不了。
“完事的挺快嘛,我还以为你跟那女人至少要待一两个时辰才会回来。”
曼迦叶依旧是那副毒舌进行嘲讽。
“就我这丑脸能勾搭谁?”
陈牧半眯着眼睛没好气的说道,身子稍稍往后靠了一些,后脑勺不偏不倚正巧陷入一团棉花。
他愣了一下,随即神情淡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而红竹儿同样没什么反应。
反而还朝前挪了挪,继续给男人按压着肩膀。
如果不是确信眼前女人是自己昔日的好闺蜜,曼迦叶还真不敢相信曾经那个对男人毫无兴趣的闺蜜竟然也会有一天,如此殷勤的伺候一个男人。
世道变了,这个世界没救了。
“她找你什么事?”
曼迦叶问道。
陈牧回想起玉匣里的那两样东西,不由打了个寒颤,摇头道:“你还是别知道了,那女人心理很不健康,以后别招惹,这种女人最偏激了。”
“那你什么时候能见王后?”
看到红竹儿又蹲下身子给男人按捏大腿,曼迦叶攥紧了拳头,压着怒气问道。
太贱了!
故意做给谁看呢。
兴许是察觉到了姐妹的怒火,红竹儿反而火上浇油的抛了个极其妩魅的媚眼。
曼迦叶扭过螓首,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陈牧沉思了一小会儿,有了决定:“之前一只担心王后在暗地里偷偷潜水观察我们,现在看来,她是真的有要紧事在处理,既然这样,那今晚我就先探探情况。”
“我们呢?”
“你们两个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就行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曼迦叶绷大了湛蓝色的漂亮大眼睛。“就你那点本事还想夜行探查?姑奶奶我可是顶尖刺客,必须让我去!”
“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办?”陈牧趁机抛出情话。
曼迦叶搓了搓手臂,冷声道:“别再肉麻了,真的太恶心,有这闲心多关心你其他几个老婆不香吗?反正今晚我要出去,你想拦也拦不住!”
陈牧知道这女人脾气倔,最终提了个折中的方案。
“我跟你一起去。”
“这还差不多。”
曼迦叶总算舒开了紧皱的眉头,露出笑容。
可瞥见陈牧唇角一闪而逝的笑意,又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
业已深夜,寂寂人声。
借着星月光辉,趴伏在宫殿琉璃瓦上的陈牧活动了一下略有些僵硬的身子,对身边的女人低声说道:“看到最右侧靠北墙的那个小宫殿了吗?”
曼迦叶投眸望去。
所指的那座宫殿处于一片漆黑之中,并无灯光照明,格格不入。
“嗯,怎么了?”
“大概率,双鱼国的国王便在那里。”
“你打算去见他?”
“见?现在还见不了。”陈牧凑到女人耳畔处,低声道。“别看院内院外守卫很少,但暗中绝对隐藏了很多高手,相信你也能判断。”
曼迦叶不太习惯男人的嘴唇触碰到耳朵,刻意拉开了些距离。
“那现在做什么?”
“我已经想好了,准备做一件很冒险很危险且找死的事情,你愿意一起吗?”
陈牧语气透着无比的认真。
曼迦叶皱了皱眉,淡淡道:“你敢做,我就敢做。”
“好!”
陈牧忽然一个翻身,在女人毫无预兆防备的情况下,将她压在身下抱住,低头噙住了对方柔嫩的香唇。
晶亮闪烁的密集的星群,恰似瀑布飞溅的水花撒在碧玉盘里。
皎洁耀眼的月光洒落在琉璃瓦上,折射出的清辉铺在两人身上,仿佛铺上了一层婚艳的薄纱。
曼迦叶懵了。
谁能想到这个憨货竟在这种时候犯病。
她横起膝盖顶去。
嘭!
男人闷哼一声,稍稍弓起了些身子。
尽管腹下剧痛无比,但钳住女人身子的双手却亦如钢链般牢固,不给对方挣脱的机会。
曼迦叶膝盖再次顶去!
力道更狠。
绝对的断子绝孙。
陈牧急忙双腿想要夹住,但晚了一步,核爆炸似的痛楚席卷全身每一处神经,疼的他冷汗直冒。
可封堵住的女人唇始终没有撤离。
反而攻势凶猛。
曼迦叶欲要再顶,可看着男人痛苦的表情,最终放弃了赐予对方成为太监的一次机会。
于是趁着时机到来,牙齿猛地合上。
力道不大。
但足以破出伤口。
陈牧瞪大了眼睛,鲜血从两人嘴角流出。
口中血腥味弥漫。
就在他欲要惨叫时,曼迦叶却用挣脱出来的双臂反搂住他的脖颈,重新堵住唇,然后翻身。
形势瞬间发生了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