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某个小领主之死 - 色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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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某个小领主之死

番外:(1)某个小领主之死

下地狱也无妨。至今的人生中我总是这么认为。

一双手已经变得有如皮包骨。

朝着空中伸出干涩的手掌,我这么想。

我大概马上就要死了。

这身体天生就虚弱,动不动就患病。

本来就认为活不了太久,事实上也真是如此。

我大概活不过三十五岁吧。

撑得比想像中还久了。

没有任何后悔。

对贯彻执着活到今天的我自己,没有后悔。

“作尽了坏事啊。”

波利多罗领……我玛丽安娜•冯•波利多罗生活至今的领地,只是一座小村庄。

区区三百名领民居住于此,最近终于开始能输出食粮,从其他地方赚取金钱。

生活实在称不上优渥,是片贫瘠的土地。

不过最近收获还不错。

至少每个人都能吃饱了。

在我年轻时真的难以糊口。

回想起来,法斯特诞生时也是这样。

村长欣喜之余打开了村里粮仓的大门,人人都喜上眉梢。

村里孩子们不知道是为了法斯特诞生而欣喜,还是因为能吃得肚皮鼓胀而开心。

那狂欢般的情景,我也无法分辨。

哎,要求孩子们清楚判断也是强人所难吧。

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因为法斯特就要二十岁了。

“啊啊。”

床上的我试着缓缓挺起上半身。

但是办不到。

身体内毫无一丝力气。

我只好举起枯瘦的手示意。

已经与赫尔格交接,过去的从士长为我扶起上半身。

“我想看看外头。”

我请她打开木制窗板。

光芒刺眼。

从坐落在小山丘上的领主宅第,望见领地的田地。

金黄色的麦田。

丰收啊。

生活变得富足了。

如今领民已经毋须再害怕饥饿。

我赌上毕生办到的,少数的成果之一。

视野变得模糊。

并非泪水涌现。

单纯只是死期将近。

“对不起,我就要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一定会死。

马上就要死了。

生与死的分界,感觉已是那样模糊。

感觉只要将脚踏进那一侧,意识就会飞散到不知何处的远方。

“玛丽安娜大人!我马上去叫法斯特大人过来!”

“还不要让他进房。”

我就这样死了最好。

我如此想着。

也许我再也不要与法斯特见面比较好。

我真心这么想。

就这样把遗体放进棺材,埋进土里最好。

法斯特想必也不想见到我的脸吧。

我也没有脸见他。

至少在这思考结束前,不想与他面对面。

我的赎罪还不够。

即便注定落入地狱,就算死期将近,我至少应当持续后悔。

虽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能让他来见最后一面。

“够了,让我躺下。”

手已经举不起来了。

窗板虽然尚未关闭,上半身缓缓地滑回床铺。

好想睡。

马上就要结束了吧。

然而思考依旧持续着。

丈夫逝世时,法斯特才五岁。

真是伤透脑筋。

丈夫虽是因为金钱交换才被卖到此处,但真的是个善人。

他真心爱着我,光是凭借这事实,让我也能真心爱他。

但是,我们之间只有法斯特一个孩子诞生。

不知是因为丈夫身体虚弱,还是因为我的身体虚弱。

无论如何,下一个孩子还没诞生,丈夫就死于肺病了。

真是伤透脑筋。

如果没有女儿,就无人能继承这波利多罗领。

世上几乎没有男领主,至少我从未听闻。

若无长女,就无法传承领地。

所以我真的伤透脑筋。

村长与从士长也明白状况,屡次向我劝谏。

要我迎娶下一位丈夫。

字字句句都很正确。

这是贵族的义务。

但是我终究无法接受建议。

这是我下地狱的第一个理由。

“法斯特,拿剑。”

“好的。”

起初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至少该学会起码的护身术,我便要求法斯特握起小小的木剑。

不懂如何与年幼儿子相处的我,想把教学当作简单的游戏。

法斯特意气飞扬地向我挑战。

这年纪就算用双手拿木剑,力气顶多也只够举起来吧。

背叛了我这样的预料,他只凭单手就能使劲挥动木剑。

我瞠目结舌。

“等等!法斯特!”

“是松懈的母亲大人不好喔!”

我原本想招架,肋骨却扎扎实实地挨了一击。

法斯特是五岁幼童。

虽然体弱多病,但是二十岁的我自认身为骑士的能力未无不足之处。

虽然我的确毫无防备,但对于本次败北没有什么不服气。

若是在战场上,那一招已经杀了我。

在那瞬间我理解了。

人称超人的存在稀世罕见。

那种人物,我亲眼见过的只有在领主更迭并继承领地之时,前去晋见的安哈特女王陛下莉泽洛特一人,而且我也没机会亲眼见识她的实力。

但超人真的存在。

不知力气轻重而给了我一击的法斯特似乎不当一回事,因为胜利而欢呼。

至于我则是体验到肋骨龟裂般的剧痛,不禁单膝跪地。

但我强忍疼痛,开口称赞他。

“漂亮的一剑,法斯特。”

我想我应该勉强忍住疼痛,维持了笑容。

我当时发自内心感到欣喜。

体弱多病的我和已逝丈夫之间的独生子。

这孩子是货真价实的天才。

这正是错误。

当然了,法斯特没有任何不对。

犯错的人是我。

“对不起。我一定从头到尾都错了。”

口吐歉意。

站在我床畔,过去共赴战场的从士长。

以及一同经营领地的村长。

我对两人道歉。

“玛丽安娜大人。法斯特大人现在堂堂正正地从事军务。自从玛丽安娜大人养大的法斯特大人开始率领领民,至今还没有人在军务中阵亡。”

“论经营领地,领民也十分满足。法斯特大人的能力,一切都拜玛丽安娜大人的薰陶所赐。更何况玛丽安娜大人不是为了让我们领民温饱,带领我们整理农地吗?”

两人虽然出言安慰,但我终究是错了。

当时所有人都反对。

这是当然的。

再说一次,世上几乎没有男领主,至少我从未听闻。

但我却打算这么做。

因为我的独生子法斯特是天才,我便想将一切都交给这孩子。

简直愚蠢至极。

一切都只是借口。

只是你不想迎娶新的夫婿吧?

将自己所有的自私,压在男性的法斯特身上。

因为这孩子是天才,想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他。强迫他接受这种感情。

“……”

真令人想死。

不,马上就能死了吧。

没错,我有下地狱的资格。

第一项忏悔结束了。

身为贵族,无法为领民实现贵族义务而忏悔。

思绪转向下地狱的第二个理由。

祖先一代又一代渐渐累积起波利多罗领的信用。

全部毁在我手上。

事到如今,谁也不想和波利多罗领打交道。

锻炼儿子剑术,百般折磨他的“狂人玛丽安娜”已经恶名昭彰。

只在领地内流传就算了。

我尽心经营领地,并且也确实办妥军务,让领民无从置喙。

但是,贵族间的关系就没那么容易了。

就算以体谅的角度来看,我的行动除了疯狂外还是无以形容。

谁会想和这样的我打交道?

有哪个贵族家愿意结为姻亲?

每次为了军务赶赴各地,向封建领主出示王室发行的通行证时,无论是谁都摆出厌恶的表情。

原来这人就是“狂人玛丽安娜”。

尽管身为贵族不会说出口,但凭着视线就理解这般侮辱。

在背地里受人嘲笑,这我还能接受。

我被侮辱并不重要。

理所当然。

但是祖先受人侮辱令人难以承受。

更何况贵族间的关系不会随着我死而结束。

会一直持续到法斯特的时代。

父母之罪即儿女之罪,即便家主更迭,也无法轻易抹灭过往的风评。

在贵族社会上,不是每件事都能靠着家主更迭而获得谅解。

原来这人就是那个狂人的儿子啊。这般侮辱将如影随形。

血,我感觉到凝固血块般的物体,自喉咙深处向上升起。

我并非咳出,而是咽下。

这种苦楚,我只觉得是我应受的惩罚。

第二项忏悔结束了。

身为贵族,失去了列祖列宗累积的事物。

而且还将之继承给法斯特,我对此忏悔。

“玛丽安娜大人。我已经无法再忍下去了。我这就去叫法斯特大人过来,请您务必撑到那时……”

过去的从士长挤出了颤抖的声音。

她说完这句话便想走出房间。

别这样。

我虽然想这么说,却吐不出话语。

也许我仍没有真心忏悔。

心里某处,也许还是渴望在临死前见法斯特最后一面。

我明明就没有这种权利。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必须赎罪。

思绪转向下地狱的第三个理由。

那就是我对法斯特的一切所作所为。

“母亲大人。”

我的孩子。

不同于安哈特一般的男子,一头剃短的黑发。

那双红眼并非锐利,而是显得温柔。

容貌不似丈夫而是像我,我为此有点高兴。

不过体格既不像丈夫也不像我。

实在是太高大了。

身高已经超过两公尺,体重则突破一百三十公斤。

原因大概不是全在我身上吧。

身为超人的天生资质也是原因之一吧。

但是,生下他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我,而且将他锻炼成这般浑身肌肉的体格,毫无疑问也是我的错。

我严格地澈底锻炼他。

不让他输给任何人,甚至足以成为安哈特的最强骑士。

日复一日锻炼他剑技与枪术。

在一切都匮乏的领土上搜集书籍,向信赖的教会宗派要求提供知识,尽可能填补不足之处。

将这一切如水般吸收,再加上触类旁通,法斯特毫无疑问成为我的至高杰作。

我亲手送他登上了谁也无法触及的高峰。

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他。

所以他不会输给任何人。

只是不会输罢了,你这蠢货!

这些事对法斯特算得上什么幸福吗?

你这家伙……我玛丽安娜为了何种理由这么做?

在我眼中,我敢说找遍世上也没有在这孩子之上的男子。

但是在安哈特这国家中,就只是一名其貌不扬的男人。

虽然领民仅仅三百,好歹也是个小领主,也许勉强还能招个贵族家的三女为妻。

但因为我的缘故,贵族关系已经断绝,更何况法斯特如此强悍。

没几个女人会喜欢比自己更强悍的男人。

在我完成了法斯特的时候,才想到这天经地义的道理。

法斯特站在我的床畔。

仔细看他的身体,甚至留有过去被我用未开锋的剑砍出的细微伤疤。

我……

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人。

我该做的事情,为了法斯特该做的事情……

生下长女,为了尽可能让他能缔结良好的婚姻,增强贵族关系,将法斯特养成一位端庄的男性。

这样才是身为贵族的本分。

而不是要他使剑弄枪。

更不是在儿子的宝贵肌肤留下满身剑疤。

第三项忏悔结束了。

光是这三点,我会下地狱已是必然的结果。

如果真要细数,肯定还有吧。

时间已经不允许了。

“法斯特。”

呼唤那名字。

无法自制地,想呼唤这孩子的名字。

于是,法斯特温柔地轻抚我的脸。

触感粗糙,爬满了剑茧与枪茧,温柔的大手。

“法斯特。手。”

法斯特将手伸到我的胸前。

我轻轻地用双手握住那只手。

颤抖持续不止,但这并非单纯来自我。

法斯特也同样在颤抖。

我试着压抑那颤抖。

我想说些什么,这只因为我的过错而爬满硬茧的粗糙大手,实在称不上是男性的玉手,让我伤心得小声说道:

“对不起,法斯特。”

我终于道歉了。

至今为止,我连承认自己的过错都办不到。

这孩子原本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是我毁了这一切。

我理解了这一点。

如今我除了谢罪之外,没有资格说任何话。

无论受到何种责备,都是天经地义的结果。

“……”

咿……

抽搐般嘶哑,有如婴孩般。

啊啊,这声音我曾经听过一次。

在法斯特诞生时,我亲耳听见过的哭声。

水滴落在我那只剩皮包骨的手上。

眼睛已经看不见。

但是我明白。

法斯特正在哭。

法斯特像个婴孩般哭泣,眼泪滴落在我的手上。

怎么了。

这孩子还愿意为我哭泣吗?

我明明是那样过分地对待他。

一次还不够。

要再道歉一次才行。

“……”

张开口,但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我…我……

只要是为了这孩子,下地狱也无所谓。

在我临死之时,这孩子的一滴泪水落在我的手上,光是这件事,我就能笑着赶赴地狱。

我甚至配不上这滴泪珠。

一心只希望,唯独这孩子一定要幸福!

我敢发誓,这孩子,法斯特•冯•波利多罗决不会违逆自己的正义与骑士道。

不同于恶魔般的我,毕生失败的我,他真的是个好孩子。

所以了,神啊,求求您,眷顾这孩子……

意识逐渐转弱,就此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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